第二卷十年战乱心茫然
（一七五）慈悲无用
司运靠墙坐在岗亭里的避风处，压低帽沿望着垛口外无边无际的沙漠，防风镜后的眼神有些涣散……这片沙漠，他已经看了将近三个月，这看似单调的景色，却越看越感到人类自身的渺小——无论这里是沙漠、是草场、是森林还是海洋……孕育了人类的这颗星球其实并不在乎。与这颗行星已经经历过的数十亿年，以及还将经历的数十亿年相比，人类就算灭绝，也只是匆匆过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可就是这么渺小的人类，早就心大到整个星球装不下了！比如司命的那个同学赫好，就每天想着要上太空！实际上司命也带他去了一趟，而自己也曾跟着司命去太空拣过垃圾……想着想着，他冲着茫茫天际没有目标地笑了笑。
在他的身边，尹一正在全副武装的站岗，舒屠则在稍远处蜷在地上睡的鼾声如雷。他们三个被编成一组，昨天和今天都在这个位于连部以东四十公里的岗亭轮流站岗。
说是岗亭，其实分为地面以上两层，地下一层，全部用钢筋水泥建成。司运与尹一负责值守凌晨与整个白天，舒屠则负责值守黄昏到凌晨。
舒屠本可以到下面去睡觉。但他嫌只留有射击孔与观察孔的房间太闷里，宁愿在阳光与风沙中睡觉。
司运觉得自己的人品可能真的不算太好。来到这里将近三个月，一次海市蜃楼都没见到过，却经历了数次沙尘暴！现在的他已经适应了随时随地满身沙尘，随时随地口吐沙子的生活。以前祝风静说他与司命相比就是“粗毛野兽”，现在他更符合了。
人的适应力让人自己都感到吃惊！遥想刚来时的第一次巡逻，下山的时候他腿软到不行，是班长胡地与尹一用绳子拴在他腰间一前一后牵引着他，他才能平安下山的。
下山之后，他第一次跟他们牵着骆驼和马去取水点取水。
取水点是一个小瀑布下的一个小水潭。他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一群大老爷们光着屁股往水潭里跳！差点儿长针眼……但他也没抵抗住能洗澡的诱惑，跟着跳进了接近零度的水里。只因为在腰上围了块毛巾而且身上太白，又被群嘲为“娘炮”！
他在洗冰水澡时得知，自己的国家之所以不在这里修水站向四十公里外的连部供水，是因为下游赤鹿国的绿洲，完全依靠这里几处水源汇集的水流过去维系。
这里既然是三国共建的生态保护地，科魔国就不能只为自己方便而损害下游的生态。
在首都时他就知道总理陈述是个真正的好人，到了边疆，更确定那位大叔确确实实是好人。不主动伤害别人就已经是好人，而能抑制自己让利于他人的人就更好！
司运看看每隔十五分钟就用望远镜观察一次远方的尹一，觉得他真是个人物。
他和尹一也许可以算是一种人。他们当兵，除保家卫国之外，更有勃勃野心——就像司运在这里的名字是“刘壮实”一样，尹一在这里的名字也不是真的。尹一的本名是伊隐，他是伊氏财团的大少爷。
司运的野心是最终当上元帅。而伊隐则是为了伊氏家族在战后仍能拥有稳固的地位与发展空间而布局。
作为一个本该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超级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尹一对自己足够狠。
还是第一次巡逻那次——
司运忍下发动瞬间移动的冲动，挣扎着用双腿走回连部。终于熬到解散回到宿舍，他趴在自己位于下铺的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尹一却在这时走来问他：“你要我在三天之内想到办法，让你我名正言顺地交换铺位。你现在还想睡上铺吗？”
当时的司运，虽然觉得爬到上铺去就像让他再爬一次山那么痛苦，但想到以后……他还是咬牙坚持说：“我还是要睡上铺。过了今天你还有一天时间想办法。”
尹一听到他的回答，转身就出去了。没过多久他就被别人扶着回来。
扶他回来的医务兵对司运说：“刘壮实，尹一帮忙搬水时不小心被水桶砸伤了脚。连长亲自下令：从现在起，你睡上铺，他睡下铺。”
司运不得已，忍着全身酸痛，即刻与他换了铺位。
司运很清楚，尹一配合他，是因为猜到他是“白骨法师”的亲弟弟；可尹一也用行动告诉他，他的忍让不是没有限度的。
第二天，伤了脚的尹一本可留在连部休息，但他拒绝了。他忍着脚疼走到距连部最近的岗亭接替了连续三天三夜的站岗守卫的工作（本来，每一班岗亭值守是两天两夜，因为尹一是特殊替班，所以要三天三夜）。
当天，司运脚上的水泡也很疼。但他一声不吭地跟着大部队走完了来回一百六十公里的纯沙漠巡逻路线。
回来后他趴下了。打败他的不是天真是“天真热”！他光荣中暑了。
不过这一次没人笑话他——因为很少有新兵能够刚来就连续两天完成巡逻。他完成两次后才趴下一天，已属少见。甚至赢得了一部分人的尊重。
司运也是倔强，明知尹一不能回来睡，他的铺位是空的。可就算高烧的再难受，他也咬牙坚持爬回自己的上铺去睡觉。
司运想着想着犯困了。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才轮到他接班，就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感到有人在踢他，同时听到尹一在大声说：“刘壮实，起来！带上武器和望远镜，到岗亭的顶上去观察！”
司运瞬间清醒，睁眼的同时已提着枪站了起来。
然后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漠中的海市蜃楼！
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城镇似幻似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城镇中还有人来来往往……
司运明白了尹一的意思——改变高度观察可以让海市蜃楼消失或是令幻象改变，以便判断出幻象中的人是真还是假。
他赶忙一个翻身跃上了岗亭顶部，尹一也同时去把熟睡的舒屠踹醒。
爬到高处的司运发现那些移动着的人，至少有一百多是真的！用望远镜能看清那些人正持枪与工具冲向远离岗亭的边界线。
不愧是生长在沙漠之国的佣兵，利用海市蜃楼，直到潜行到这么近才被他们察觉。
“有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正冲向边界线，速向连部汇报！”他立即大声向下通告。舒屠立即用无线电通知连部。
司运判断出赤鹿国佣兵们选择的越界地点在双方武器的射程之外，就向天鸣枪，警告他们已被发现，立刻停下。
但那些人反而加快了速度……更有十几人突然从靠近岗亭的黄沙里冒出来！看来他们早有计划要端掉一个岗亭。
站在高处的司运其实是有机会先开枪的，但是他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迷茫了一下，“我真的要开枪杀死他们？那只是一些不想饿死的人！”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对面佣兵射出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
司运在被击中的一瞬，心中掠过了许多——
之前他们遇到过许多次小股的，冒险来穿越边境的赤鹿国人。开始多是平民，后来佣兵多起来……不管是平民还是佣兵，都是因为饥饿。因为全世界处于战乱，赤鹿国人为了保家卫国，不能出国去当佣兵。收入锐减的同时，又遇上自民美兼和国操纵粮价疯涨！
赤鹿国当权者不敢与科魔国开战，但几乎不阻止饿红了眼的佣兵铤而走险。司运想到他还隔着铁丝网给他们扔过压缩饼干。
舒屠面恶心善，是最心软的，曾多次救助过赤鹿国的孩子。当时也不赞同他，“你扔的那点儿没用。他们是成年人，你帮他们活过今天，明天呢？”
“我知道没用。”他当时叹息着说，“可我总想着，只要让他们撑过今天，也许到了明天，他们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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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炮！你死了吗？”舒屠看到司运中枪从岗亭顶上跌落下来，一面抢到垛口旁向对面的佣兵开枪一面向他大声呼唤。
司运感到司命给他的护身符碎掉了一个。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不是有护身符，他已经死了。瞬间的优柔寡断能让他失去一切！而他过去的同情心不解决任何问题。
重重地跌落到水泥地面，他却不觉得疼痛。他躺在地上隐身在掩体后，对忍不住看过来的舒屠与尹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用他们能听的到的声音说：“我没事，我在装死。你们也赶快装死。放他们穿过铁丝网，我要杀光他们。”
舒屠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尹一架起机枪扫射，对面却有个神枪手，在同伴的掩护下将机枪的枪管打弯！尹一换过步枪又开了几枪之后“啊！”地一声倒地装死。
舒屠犹疑一阵，眼看确实挡不住，开枪打死打伤几个之后，最后一个倒地装死。
司运匍匐到垛口旁偷偷观察……当他看到还活着的十几人已经剪破铁丝网钻了过来，回头对装死的两个战友说：“我第一次杀很多人，还不熟练，你们帮我掩护一下。”
话音一落，他就在尹一与舒屠的眼前消失。两人爬起来举枪，先听到惨叫声才看到司运在人群中杀戮——
他手上握着一把美丽的很高调的刀，那把线条优美的刀看似湿润无瑕，偏又有九色光芒闪现……最实用的是它无坚不摧，不管砍人还是砍枪管都像切豆腐一样容易。根本不用他们掩护，那十几人很快都变成了尸块。
刀杀人不见血，司运的身上却溅了不少血。也许正像他说的，他杀人还不熟练。
尹一与舒屠正看着，司运却又不见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拿起望远镜，透过望远镜，他们看到，司运果然正在杀掉远处那些已经持械穿过铁丝网的人。
司运开始杀人的时候，那一百多人还没有全部钻过铁丝网，有二三十人仍留在赤鹿国境内。
司运一边杀人一边说：“此路不通。武装越境者杀无赦！”
几十个佣兵一起开枪，却根本打不中在他们中间高速穿插的司运。误伤了彼此，也不妨碍司运持续杀人。也就几分钟的时间，钻过来的近百人死伤殆尽……终于有人往回逃，逃的慢的也被砍了。
很快，以铁丝网为界，科魔国的这一侧，除司运外再无活人。
留在赤鹿国一侧的佣兵，看着穿着科魔**装，却被血染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杀人魔……最终转身离去。他们悍不畏死却并不喜欢送死。
目送赤鹿国残余佣兵离开后，司运就瞬移回了岗亭。
“你可真够狠心的！”面对血染的司运，舒屠心中有些恐惧，但还是面露不忍地说，“有必要那么血腥的杀掉那么多人吗？”
“既然慈悲无用，就用决绝的手段告诉他们此路不通。”司运此时的眼睛黑蒙蒙的，仿佛屏蔽了对这个世界的感觉，“磨磨唧唧能害死更多人。明确知道活路不在这边，他们才会另找活路。”
作者有话说
第175章 慈悲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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