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腊月十五起，崔萑每晚待家人睡下便乘飞鸡前往浮星煜处，天亮之前再由商玄送回去。
每晚要学上百个符咒，学完才能躺在竹榻上休息，睡也睡不踏实。
飕飕的冷风从洞开的窗户涌进来，冰冷的竹板贴在后背，骨头都凉透了，受刑似的。
崔萑在竹制的小桌前学习，喃喃自语说在这种环境久住能健康才怪，浮星煜侧身躺在竹榻上闭眼道：“你不是没有痛觉么？”
崔萑放下蘸着朱墨的狼毫笔，耐心跟他解释：“没有痛觉和没有感觉是两回事，我能尝出酸甜苦涩，也能感觉冷热，只是受伤不会痛，所以有时候我会表现出过分的无畏。”
浮星煜睁开眼看向他：“听起来很有意思。”
夜风一吹，桌上铺满写着满密密麻麻符咒的纸张纷飞，崔萑双手抓不住，只能俯身压住书案，衣裳上都沾了红色。
风过之后，崔萑把写完的纸张理好，抬头问浮星煜：“我初学符箓，画得还不标准，用朱砂画真的没问题吗？不会有什么反噬之类的吧？”
浮星煜看着崔萑眼下乌青但认真诚恳的模样，笑出了声：“有我在，能出什么问题？你记性不错，第一遍示范的时候为什么装不懂？”
浮星煜随手抄起一册腾荼爱看的话本，认真想了想，学着书上的语气：“是不是欲擒故纵，早就想与我同吃同住了？”
崔萑手一顿，笔尖晕开一个殷红的圆点。
“再说一遍，我是直男。”崔萑知道对方只是说笑，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回忆浮星煜所教的那些奇怪符号，使之从笔端流出，“而且，当时我没有说我记不住，我什么都没说，你根本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我也并不想每夜不睡觉来你这里吹风受冻，是你让你的鸟硬把我从家里劫持过来的。”
“我的鸟？现在是你的了，你不是一直想乘风飞行吗？”
“飞鸡坐多了也没意思。”崔萑打了个呵欠，“全部默写完了，你检查一下。我要休息了，天快亮了。”
浮星煜远远地扫一眼：“可以了。”
窗外的竹林在拂晓中摇晃，浮星煜踢一脚在地上盘着睡觉的腾荼：“去准备吃的，给崔萑也备一份。”
崔萑道：“我就不吃了，休息一会就回家。”
浮星煜看他。
崔萑知道是睡不成了，说：“要不还是让商玄去吧。”
毕竟上次见过腾荼吃鸡不拔毛生吞，他应该是不会下厨，厨艺也不怎么好的。
腾荼却不领情，从崔萑鞋面上滑过：“我去。别吵醒商小鸡，他又不负责打鸣报晓，让他多睡会。”
崔萑抬了抬眉，了然地给腾荼竖起大拇指：“贤惠。”
小白蛇傲娇地看他一眼，扭着出了小竹屋。
天际翻出鱼肚白。
据崔萑这些天来观察，在完全天亮之后，结界就会消失。
此处白天是怀英太子的陵墓，晚上是浮星煜栖身的紫竹林——只对崔萑开放的竹林。
怀英太子还未大婚就薨逝，也没留下后代，如今连守陵的都没有。
崔萑试探过问浮星煜他和怀英太子的关系，浮星煜什么也不说，总能找到其他话题岔开。
起初崔萑确实好奇，现在也懒得探究了。
无论浮星煜和皇室是否有关，很明确的一点是，他有能力压制以永安公主为代表的滥用皇权者。
有这一点保证就好了。
但崔萑至今不能适应在这里学习画符，他虽然不太怕鬼，但觉得在别人坟头吃喝不好。
收拾好今夜默写的符文，崔萑对浮星煜道：“要不然你换个地方住吧？对你的身体好。你不喜欢穿鞋，衣裳也单薄，风一吹便咳嗽。换个暖和舒适的地方，起码能遮风挡雨，或许你能健康些。”
“去你家？”浮星煜拢了拢松垮的白衣，慢吞吞地起身。
“还是在这吧。”崔萑设想老崔见到自己领个白毛病秧子回家的模样，急忙摇头，“毕竟是你熟悉的地方，热土难离。”
浮星煜“呵”地低笑一声：“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会说话……走吧，吃饭。”
事实证明，崔萑对腾荼厨艺的担忧完全是多虑的，为浮星煜准备食物根本不需要厨艺，只需要就近在竹林里砍倒几根紫竹，将竹沥倒进碗里。
屋檐下摆了一张小竹桌，浮星煜和崔萑相对而坐。
浮星煜面前摆着两碗水，崔萑面前也是两碗水。
虽然又困又饿，但崔萑确实不太想喝。
“这两碗水有什么差别么？”崔萑端起来其中一碗，清澈见底的液体无色无味，比浮星煜本人还寡淡，“为什么不装在一起，而是分成两个半碗？这两碗水有什么不同的功效吗？”
浮星煜慢慢饮水，干燥而素淡的唇湿润后减少了病气：“一碗是竹沥，一碗是竹叶上积雪煮的水。喝了能解渴。”
崔萑：“……积雪看着干净，里面会有灰尘渣滓的。”
“过滤过的。”浮星煜道，“就算有些灰尘也无妨，天地万物死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白水能有什么口味。
沉默了片刻，崔萑道：“我以后画符还是自己带朱砂吧。”
毕竟对方家徒四壁喝水果腹。
浮星煜闭上眼，脖子上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缓缓几个吐息后他睁眼看着崔萑：“不是所有的朱砂直接磨成粉都能制墨画符，有特殊的工序。”
崔萑等了片刻，对方也没有接着往下说，看来是密不外传的方子。
腾荼用头把崔萑面前的碗推近一些：“喝呀。”
盛情难却，崔萑端起来喝，腾荼仰着头嘱咐道：“以后这活可就是你的了，洗手做羹汤，恪守夫道，伺候好主人。这也不难，有手就行，我没手都能做。”
崔萑险些被呛死。
到腊月二十二时，经过崔萑连续几天日夜颠倒的学习，他已经学会了近千个符咒。
理论知识已经相当扎实，纵使对降妖证道再不感兴趣，崔萑也想找个妖精实践一番。
浮星煜目光指向商玄和腾荼：“试吧。”
一鸟一蛇一个喷火一个滋水。
崔萑把符纸一揣：“……还是算了。对了，这两天我晚上不能过来，小年是要和家人过的，我不能晚上熬夜白天补觉了，免得他们发现异常。”
浮星煜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崔萑补充解释道：“我父亲是北方人，母亲是南方人，所以腊月二十三、二十四这两天我们都要过节，二十五我可以来。这两天我也不会落下功课，会好好复习你教给我的符咒。”
浮星煜让商玄把他送回去。
人走之后，腾荼问：“主人不和崔萑一起过节吗？”
浮星煜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他过节？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对男人有感觉？我不是你。”
腾荼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主人也看出来了……虽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论家世论能力，崔萑实在配不上你。但主人，反正他已经晓得你的身份了，还算听话懂事，再找别人也不一定比他好，干脆就凑合了吧。虽然他是男人，不能延续血脉，但可以聊天解闷，还能帮着管事，和你也算有个伴。”
浮星煜恹恹地回竹榻躺下：“我为什么非要找个伴？”
腾荼盘上竹榻支腿，语气正经了许多：“主人，自从遇见崔萑，这些天你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多。主人从前过得太苦了，崔萑像是个忠贞的人，他应该能不离不弃陪着主人，让主人开心的。”
浮星煜想起崔萑挂着乌青眼圈的模样，嗤笑一声，屈指将探上来的白蛇脑袋弹开：“睡你的觉去。”
三月你好～
榜单字数已经超了，要控制一下字数，明天不更，周五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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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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