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杀鸡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浮星煜在崔萑家里住了下来,大有要在这里过年的架势。

朝廷给官员放假是从腊月二十七到正月初三,正月初四再恢复公务。但这是最优情况,实职官员很难休满七天假期。

按理说年底正是太常寺最忙碌的时候,宗庙之事不可有半点马虎,稍有不慎错漏就是掉脑袋甚至祸及全家的下场。要祭祀皇家的列祖列宗,要筹划宫宴舞乐,全程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能有一两天清闲就已经是很好了。

往年崔文应做太常寺丞,连除夕下午都在忙公务,只能赶回来吃顿团圆饭,大年初一还要给皇家值班,今年却从二十七就开始在家里歇着了。

沈氏盘点了今年家中积蓄,不需算盘,只是看过账本一遍心里就有了数目,她纳罕:“官位升上去,俸禄也多了,却没有从前忙碌。”

沈银还没学会姑母一眼算账的本事,这些天又不能出去做生意,只能翻着账本解馋,随口道:“也就是这两天清闲些,前些日子——”

话没说完沈银收了声,心想真是说话不过脑袋,提起那茬不是上赶着让老崔头骂吗?

崔文应板着脸对沈氏道:“别翻来覆去盯着那些账目算计,让管家打理就是。花时间好好管教这丫头,让她把心思摆正,莫要小小年纪就一心汲汲营营。”

沈氏低眉答是。

沈银撇撇嘴不服气,崔文应看她一眼:“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再出去惹事,我叫沈万山亲自来管教你。”

沈银心想让老沈头来才好呢,跟他学学怎么又快又安全地赚钱,口服心不服道:“知道了。我去看看六九叔把鸡杀好没有。”

腊月二十七是杀年鸡的时候。

沈氏年轻时是她哥哥的好帮手,一双素手能将算盘打得冒火星,成婚后就不再走南闯北做生意了,在后宅里莳花弄草,学其他官家太太的优雅淡静。近二十年来做的最不端庄的事便是养鸡喂兔,饲弄些活物。

沈氏亲自养了大半年的芦花鸡,健康好动,时常从圈里跑出来,啄一口牡丹踩一脚兰草,糟蹋了许多花草。沈氏也没杀它们,就等着崔萑回来,端上团圆饭的餐桌。

本来是崔六九杀鸡的,但他前两天跑前跑后给崔萑请大夫着了凉,本身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实在是撵不上漫天扑腾的母鸡。

松烟和桐墨撸起袖子上阵,鸡没捉到,头顶头撞在一起,结结实实一人脑袋上一个包。

崔萑只好亲自动手。

他穿了一身窄袖圆领袍,将衣裳下摆撩起来折进蹀躞带里,方便动手干活。

崔萑不追着鸡屁股跑,在小花园空地上撒了一把白米,把装菜的竹筐腾出来一只,倒扣在地上。用短棍支起竹筐一角,系上长绳,人远远地躲在角落里随时准备拉绳扣筐,这就是个简陋却好用的陷阱了。

平日里喂鸡用的都是秕谷或谷糠,母鸡一看见白花花的大米就笃笃地跑过来,试探着在筐外伸着脖子啄了几口,够不着便又往里进。

崔萑见母鸡已经完全走到筐底,正要拉绳,却见一颗石子飞过,打在母鸡脑袋上,母鸡咯咯惊叫一声,扑着翅膀飞走了,把竹筐也推翻滚了几圈。

崔萑把绳子一扔,看向不远处倚靠走廊柱子的浮星煜:“不帮忙还捣乱?”

浮星煜耸耸肩:“修行之人,慈悲为怀,见不得杀生。”

崔萑拍拍衣裳下摆沾染的尘土:“银银叫你大师,真把自己当成出家人了。你慈悲,见不得杀生,那只死在你手下的黄鼠狼算怎么回事?她尾巴上的毛做成的毛笔可还在我桌上放着。”

说到沈银,她做成浮星煜那单生意本来挺高兴,但见到钱是从自己哥哥兜里捞出来就丧了气——

赚自家人的钱有什么意思,那不是左口袋倒腾右口袋嘛。

她还以为浮星煜是崔萑专门找来让她解闷的托,瞬间兴致缺缺了。虽然还是让成衣铺子那边加紧裁衣,但没再找浮星煜,向他推销货物了。

浮星煜还穿着那身死了爹妈似的白衣,气色却比从前好,大概是在崔家不用睡竹板床的缘故。

他看着崔萑重新支起竹筐,笑道:“喊得那么亲热,怎么不用叠字喊我?嗯?萑萑。”

崔萑一个踉跄,险些跪在鸡屎上。

浮星煜笑得更灿烂了,款款走进花园,一抬手勾了个圈,刚才还满地乱窜的母鸡像被定住似的乖乖站在原地。

“腾荼上次吃鸡吃伤了,商玄不食同类,我也不吃荤腥。”浮星煜看着崔萑把母鸡提起来,“反正我也吃不上,凭什么要帮忙?嗯?萑萑。”

崔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掐住鸡翅膀,咬着牙对他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浮星煜扬了扬眉梢:“啧,好凶啊,萑萑。”

崔萑深呼吸平复心绪,心想一定是上次浮星煜被冰水泡坏了脑子,不和有病的疯子一般见识,只要交易结束就和他再无瓜葛了,这样一想平静了许多,提着鸡就要去厨房里宰杀——

崔六九还病着,松烟桐墨连鸡都逮不住,更别说开膛破肚了。老崔不可能下厨,崔萑舍不得让母亲和妹妹做这么血腥的事,只能自己动手。

杀鸡并不难,往脖子上划一刀就是了。

崔萑给鸡放血时,浮星煜就站在旁边看:“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还能杀鸡。”

“刚才那个手势,你可没教过我。”崔萑把鸡往滚水里按。

“没教吗?”浮星煜退开几步,避免略带腥味的热气扑在身上,他很自然地把话题岔过去,“我还要在你家住几天。”

“只要我父母和妹妹同意,我没意见。”

“你的院子我住着不错。”

“那就住——”崔萑拔了一半的鸡毛,顿了顿,“我的卧室给你,我去书房睡。”

养得很好的母鸡,奓着毛是圆滚滚的一大团,褪了毛也还有不少分量。

浮星煜看着崔萑将鸡放在案板上,拿刀却迟迟劈不下去,上前顶了他的位置:“永安的驸马已下葬了,他死得不是时候,否则也不会这么仓促。”

利刃划破皮肉,稍微用劲一抵,就穿透骨架,浮星煜翻开肠子和内脏,红红白白的粘腻流淌在苍白的掌心,他眼底没有半分悲悯或犹豫,只有近乎残忍的淡漠和冷静。

“不是时候么?”崔萑同样冷静地看着,“没耽误过年,多好。”

“你很讨厌永安和她的驸马?”浮星煜白衣一点也没沾上血腥,他回头看崔萑,不说笑时眉目如霜。

崔萑道:“不相干的人,分一点情绪也是浪费。”

在崔萑这样理智的人的世界里,情绪化的反应是很罕见的。他很少表露过分的喜悦或惊慌,处世原则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暂时不能解决的便随遇而安等待转机。

浮星煜捻着敞开的胸腔里那颗小小的心脏,思考了片刻道:“所以,我是与你相干的人,萑萑。”

崔萑:“……再这么叫我把鸡血泼你身上。”

“好凶啊萑萑,可惜鸡血可以辟邪,却避不了我。”

崔萑:“……”

刚刚进厨房的沈银:“……”

·

崔萑跟沈银解释,他和浮星煜的关系并非她所想那样。

沈银道:“我当然相信哥哥你不是故意装病引情郎上门的那种人啦……”

崔萑:“你别笑我就相信你没误会。”

沈银忙把飞起的唇角拉回来:“真的没多想,哥哥人品好相貌好还有学问,怎么也得娶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就算不求门当户对,至少也是才貌俱佳能和你白头到老的好姑娘才配做我嫂嫂,总之不可能是那样活不起的神棍。我相信哥哥的眼光,充其量是他一厢情愿对哥哥心怀不轨。”

崔萑觉得她的话别扭,想纠正又不知从何说起,叹息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愁得不行,你还笑。”

沈银拍拍崔萑肩头:“不要愁,凭哥哥的智慧,一定能妥善解决的。我笑是因为想到新的赚钱门路了呀。”

“什么门路?”

“不瞒哥哥说,我手头的生意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除了布庄和染坊,还有话本铺子。”沈银道,“我找了些落第的读书人帮我写故事,卖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得发慌的太太小姐们。但他们只会生搬硬凑一些老掉牙的桥段,看开头就猜到结尾了,哪写得出这么缠绵悱恻的故事——父母阻挠,为见情郎,装病昏睡,啧啧……往后我店铺里的故事也不拘泥于男女之情了,男男女女都可以写,一定会大卖的!哥,谢谢你给我灵感,到时候赚了钱给你分红!”

沈银走了,留下崔萑呆立在原地身心饱受震撼。

这也能发现商机,妹妹天生该做沈家的人。

浮星煜已将母鸡剁块,洗干净手走向崔萑:“你那银银妹妹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有她在,不愁养不起我这个外室。你说是吧,萑萑。”

这是什么负心汉吃结发妻子软饭脚踏两条船的戏码?张口闭口外室,浮星煜也真说得出口,不觉得害臊吗?

难不成他真的对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回家艰难,打工可以,卖身不行啊。

崔萑越想越害怕,他快让浮星煜逼疯了,急声道:“往后当着你的面我不再叫她银银了,你也别乱喊了。”

浮星煜微笑颔首:“好的,萑萑。”

星煜乱撒娇,萑萑心会飘

千言万语汇成洪世贤表情包

存稿不多了,这周隔日更,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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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杀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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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三九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