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晟嘉十四年春,宿州,平饶。

细雨绵绵落在这个西南边陲城市的街上,青石板地面间起一圈圈涟漪,满城都被笼罩在蒙蒙烟雨之中。作为宿州的中心,平绕虽比不上京城繁华,却也有一番别样的人间烟火气。

天色尚早,街上已经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群。酒肆茶楼尚未开门,卖早茶煎饼的摊子传来阵阵吆喝,南来北往的行商、做苦力的长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天南地北的事。

一辆马车缓缓行过中央主街,往乡绅士族所居住的西城而去。那马车看起来只是普通榆木造的,除了帽檐上系着一串风铃也没什么过多的装饰。

马车走的不算快,只是路过一处坑洼还是溅起些泥水,打湿了一位赶路行商的裤脚。

“看没看路啊?”

行商正要发火,马车就停了下来,身着褐色粗布衣衫的车夫跳下马车为那行商递上半贯铜钱,随后清脆带着点冷冽的女声从马车内传来。

“不慎弄脏郎君衣物,实在抱歉。这点铜板便当给郎君赔不是,还请收下。”

平饶虽已是宿州最富裕的地段,也不比京城或江南那样黄金如土之地,若节约一些半贯铜钱足够普通三口之家数月开支,何况行商衣服所用布料也算不得昂贵。

行商收过半贯钱,瞬间熄了火,还想说两句时,那马车就已辘辘向前而去。

马车内空间并不大,立面端坐着名女子,大约十五六岁年纪,仪态端正,气质娴静,不言不语也有股子书卷气。

她极其素净,浑身上下除却挽头发的一根碧玉簪外没有任何首饰。皮肤白皙好似美玉,远山眉丹凤眼,鼻梁高挺,明明是女子里有些凌厉的长相,偏唇角带着温婉和顺的笑,又着一身浅粉衣裙硬生生压下了那份攻击性——正是薛国公薛戎的长女薛青鸾。

说起薛国公薛戎也是这平饶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了,其祖上曾随着本朝太祖打天下,后来又为太祖挡剑身死,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拂。

太祖感念于心,便封了那位遗孤为本朝第一位异姓亲王,又封了那位寡母为忠义夫人,王位世袭罔替。

好景不长,太祖去世后又过了两代帝王,王爵泛滥,到高宗时候想着法要削番。

薛家先祖聪慧,主动上书说身无寸功不敢舔颜享万民供奉,上书请求罢免王爵,只求留些银钱让他可以回乡当个富家翁。

高宗自然不允,三请三辞下,薛家反倒成了异性王里唯一不曾被清算的。只是世袭罔替就变成了每代降爵承恩,到这一代已降了两次爵位,成了国公,家族也从京师迁至故乡平饶。

如今的薛国公乃是独子,双亲把他自小娇养大,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天长日久虽不曾把他养成纨绔,却也比寻常男子单纯和气些。

待薛戎成年,薛郡王夫妻才发现自己儿子并不能支撑门楣。无法,夫妇两商议后由郡王妃做主,令其娶了性格强势的第一位夫人赵茹。

赵茹是商贾之女,不懂太多风花雪月的调调,加上平日雷厉风行惯了又锱铢必较,并不被锦绣堆里长大的薛戎所喜爱。两人结婚数年,圆房次数寥寥可数。但赵茹肚子争气,孕育了薛青梧、薛青鸾一对双胞胎兄妹。

到薛郡王夫妇去世,薛国公对这位商贾之女的原配夫人就更看不上,心心念念都是曾经的白月光,那名叫宋知月的表妹。

赵茹一生要强,哪里看不出自家夫君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怀子时候精神就不大好,肝气郁结,在薛青鸾兄妹十岁那年郁郁而终。

按理来说发妻过世至少要等一年再续弦,薛国公倒好,不过半年就将宋知月八抬大轿迎进了门,同时进薛家的还有他们年满三岁的女儿薛青蔓。

薛青鸾兄妹俩至此对薛戎冷了心肠,后来在舅母钱金花的劝导下,薛青鸾慢慢开始学会同亲生父亲、继母虚与委蛇,甚至顺着讨好。

薛青鸾做的极好,久而久之,宿州传出了薛家嫡长女温婉贤良的名声。宋知月投鼠忌器,不敢落下苛待原配子女的名声,两房至今面上还算相安无事。

薛青鸾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时候雨刚好停了。

不出她所料,她这个大小姐回府也没有人迎接。早已习惯的薛青鸾不以为意径直向东院的双栖堂而去。

双栖堂本叫明德堂,这听起来温柔缱绻的名字还是薛戎取的,意思是和宋知月双宿双飞的意思。乃是东院主屋,如今都是薛戎夫妇居住。

薛国公府分东南两座院子,往日是男丁住东院,女孩住南院,可薛家如今人丁不丰,薛戎做主便改做了他与宋知月等人住东院,南院由得薛青鸾兄妹去分,眼不见心不烦。

薛青鸾一路走来遇见的扫撒婆子、长随躬身对她行礼,均报之以温和的笑意。众人知晓她外柔内刚的性子,也并不轻视她。

直到来到双栖院门口,被人拦了下来,拦下她的人正是宋知月的婢女雁儿,“哟,大姑娘回来了?夫人和老爷还没起身呢,您要不晚些再来?”

薛青鸾秀眉微挑,“父亲和表姑母还不曾起身?罢了,晨安的规矩是祖父祖母当年定下的,既然长辈还不曾起,我等会儿便是。”

薛青鸾说完当真便在门口站着了,容止端方,唇角噙笑,全然一副子女对父母再敬慕不过的模样,任谁来都挑不出半分错处。

小时候薛青鸾曾吃过亏,那还是宋知月才入门的时候,也是这个雁儿代薛、宋两人传话,说说她家主人不曾起身,免了薛青鸾晨安,让她回去。薛青鸾信以为真,就真的回去了,结果当天下午她便被薛戎罚抄了十遍孝经。

小小的孩童,独自抄了一晚上才算完。之后便再不曾犯过这样的错处。

雁儿见状知道劝不动,引着薛青鸾进了院子说了句:“那等老爷夫人起身奴婢便来唤大姑娘。”

随后雁儿便掀了帘子进屋候着了。

这一等就等到日上三竿,进门才请了个安,甚至尚未见到宋知月,薛戎就颇为不耐烦的要打发薛青鸾走。

薛青鸾也巴不得早点从此处告辞回南院,好同兄长说说话,只是她不会如孩童时候那会儿再在面上表现分毫出来。

“孩儿去给母亲扫墓往返数日,不曾见父亲和表姑母,心中挂念了许多时候。如今孩儿也想在父亲和表姑母面前尽孝呢。”

薛青鸾声音柔和,姿态也低,到底是自家长女,薛戎神色也放缓了两分,摆摆手,“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他正还要说什么,便被一阵婴儿啼哭声打断。

接着一个有着少女娇俏又带这些妇人柔媚的声音传来,“表哥,你一走小团儿就哭啦,快来哄哄呀。”

薛戎听得这声音哪里还和薛青鸾聊得下去,道了声“为父还忙,你去看你兄长吧。”便绕过屏风进了里屋。

一会儿便听得薛戎哄儿子的声音传来,是对薛青鸾兄妹不曾有过的耐心细致,仿佛那里屋的才是一家人。

薛青鸾早对薛戎不抱什么希望,如今也没有多难过,对着屏风一个屈膝万福。

“那孩儿便先告退了,父亲和表姑母看顾弟妹辛劳,也不要忘了珍重自身。”

“知道青鸾懂事,快去吧。”

宋知月声音一贯听起来像带着江南烟雨气般和煦,却见也懒得见薛青鸾一面。

恰巧薛青鸾目的已达到,心中惦念自己兄长归心似箭,又是一个福身后,悄然退下。

她一路行向南院,一路来扫撒的仆人都要比东院少许多,显得有些冷清。算起来如今伺候她和同胞兄长薛青梧的也就二人母亲留下的三五仆婢,粗使的婆子长使还没有东院的半熟。

薛青梧自幼便有娘胎里带出的病,赵茹在世的时候几乎请了宿州所有有些名气的大夫来看,都说不大好,怕是活不过二十,如今到了十六岁竟是出门都觉得费力,日日靠药养着。

薛青鸾才到南院门口还不曾进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再推开门往里走,见那屋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本应在扫撒的粗使婆子,靠着柱子一栽一栽,一副快要睡着的架势。

恰好是初春草木生发的时节,几日不曾认真打理地面青砖的缝隙间就长起了杂草,院子里的梨花盛开如雪,落英积了一地也没如何清扫,显得有些萧条。

薛青鸾不由皱起了眉头,咳嗽了一声。

谁知那粗使婆子这几日耍懒惯了,并没有醒来。倒是从屋内跑出来一个和薛青鸾差不多大的少年,虽瘦了些,却长得讨喜,见是薛青鸾更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是大姑娘回来了!”

少年显然知到这粗使婆子坐在门口偷懒,有意无意的踹了那粗使婆子一脚。

粗使婆子意识稍稍回笼,模糊间,嘴里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这般无礼?”

“哦?我竟不知我何时成了嬷嬷口里的小兔崽子?”

粗使婆子瞌睡一下就没了,睁眼发现薛青鸾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位大姑娘虽眉眼带笑却不达眼底,甚至比起薛国公都有几分不怒自危的模样,她莫名出了一背冷汗,连连跪下话也不敢说。

薛青鸾扫了她一眼,言语平静听不出喜怒,“放着满院子杂草落花不管,称呼主人做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你既然喜欢跪,便去南院门口跪着,让大家好好看看。”

那婆子是南院里粗使仆役中有头有脸的老人,闻言面上臊得通红,连连求饶,“奴婢好歹是夫人派来伺候的,大姑娘便是看在夫人面子上也该饶了奴婢这次!”

“表姑母对我们兄妹向来视如己出,令你来伺候,想必是看中你干活利索,为人老实,不会仗着我们兄妹年幼丧母做出恶仆凌主的事。”

“若知道你今日行径,表姑母纵然待下仁慈,想必也是要亲自罚你。”

“我身为国公府的长女,不忍表姑母因知晓她选的人做出了这样的事而自责伤心。索性做了这个恶人。”

“白术,带她去跪着,不满三个时辰不许起身,兄长这边有我。”

粗使婆子纵想狡辩,听了薛青鸾一番连敲带打的言论也知道自己提到了铁板。

薛青鸾这话传出去,宋知月哪怕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只会对她罚得更狠,粗使婆子霎时瘫软下来。

白术这几日也受了这个粗使婆子不少气,如今听了薛青鸾的话不明白的?笑着应下后,神气的对那粗使婆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吧,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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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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