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鸾自然没有准备一开始就启程直接前往涂州，按规矩她先往涂州发去了调取案件信息的公文函，只是大理寺的函已经出发十多日，按照脚程早应是有回函了，却迟迟没有音信。
薛青鸾心中隐约有个念头，李宏将他倒台的罪状送到了她面前，难免令薛青鸾有了夙愿即将得偿的着急？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卷宗，太简略了，只说恩爱夫妻有了口角，女子纵火烧死夫婿供认不讳，简单的好似在催促所有人拿着绣娘的人头交差。薛青鸾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又令小吏去看有无回函。
“大人不好了！”那小吏匆匆而去有带着一份函件匆匆而来。
薛青鸾：“何事惊慌？”
“回禀大人，您要提审的那位绣娘供认不讳后不久便牢中自尽了。”
“什么？”
薛青鸾皱起眉头，越发觉得里面有些门道。是被她猜中了，所以李宏坐不住了么？
“青鸾，我听闻那个女犯畏罪自戕了？”大理寺卿庄柏显然也是得到了消息，款款而来。
薛青鸾从座位上起身，对着庄柏拱手道，“是，下官准备到涂州一趟。”
庄柏：“涂州？哪里如此麻烦？既然她是自尽，想必是自知罪业深重，畏惧严刑。她自己之前都招了，我看此事到此为止是最好。”
“到此为止？”薛青鸾皱眉，“前些日子在立政殿下官说过要查个水落石出……”
庄柏打断了她的话，“这案件说到底并不复杂，刑部也已经复核过，早已水落石出。如今人既然死了，牵扯那么多干什么？”
“你还年轻，没必要死磕在这上头。”
薛青鸾深吸了一口气，庄柏不希望他去涂州，李宏不希望她去涂州，他们是在畏惧，“前些日子在立政殿下官当着百官说过人命至重，有逾千金，如今也依然如此作想。”
“陛下将此案交给下官，便是因着天下百姓俱是陛下子民的缘故。若在此刻还有团团迷雾之时下官便放手不管，则下官与当日言行相悖，形同欺君。”
“下官不敢欺君，故还请庄大人容下官一时意气。”
庄柏没想到薛青鸾如此油盐不进，早知如此，便该嘱了小吏莫将那案件交到她的手里。
薛青鸾又对着庄柏鞠了一躬，“庄大人若无事，下官便要继续梳理此案了。”
“冥顽不灵！”庄柏甩袖而去。
薛青鸾冷眼看着，心下也有些发冷，王炳、李宏、庄柏……这条线背后还有谁？
她被晟嘉帝逼着走上和顾凛一样的路，前后除了晟嘉帝无所依仗。
可薛青鸾是自愿的，如果这是取下李宏王炳等人项上人头未来克复蛮族的代价的话，她不介意做一个孤臣，好在她已经选好了自己的路。
思及此，薛青鸾决定求见晟嘉帝。
晟嘉帝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听到薛青鸾求见直接便召见了。
“你的意思是，大理寺的提审函还没有到涂州，那边就有人来报说绣娘死了？”
薛青鸾在晟嘉帝面前毫不避讳，“是，臣怀疑里面有更多东西，所以这位绣娘被人灭口了，所以，臣请往涂州彻查此案。”
“什么东西？”晟嘉帝一挑眉来了兴致。
“空饷。”薛青鸾话音刚落窥见晟嘉帝的表情阴沉如墨，立时就跪了下去，“臣万死。”
晟嘉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薛青鸾跪得比直，“臣知道，可臣曾经说过，臣视君如父，不敢有分毫隐瞒。陛下若要治臣之罪，也请先容臣细禀。”
晟嘉帝强压着怒火，“说。”
“陛下，臣是宿州人，三年前蛮族之乱时的宿州卫所指挥李宏如今是涂州卫所指挥，臣难免对涂州之事多了几分关注。”
“臣在翰林院整理三年卷宗曾发现涂州每年军备比临近各州实际支出的均值总额超出万两起步，名目包括但不仅是马疫补马、军备更新、剿匪伤亡抚恤增员。”
“涂州虽非边境，但多匪，虽年年报匪患年年不可平，这也并非是一日的事情，臣并非因此质疑。然涂州并非产粮之地，臣查阅文牍却发现去年、前年涂州均有粮商往外运粮，这粮食从何而来？”
“连去年那等旱灾之年，外运粮食达到万石之数，这还只是明面上，其余呢？”
“去年涂州可是受灾从临县调粮的，他们哪里来的余粮外卖？这是陛下的粮草，陛下的银钱。靖州行宫去年主殿坍塌，陛下爱惜民力财力至今不曾修缮，这笔钱若是……”
晟嘉帝脸色阴沉得可怕，“便是真的，此事和这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薛青鸾仰头看向君王，“她的夫君是个百户，臣当日驳回了刑部的判决，绣娘转头就死了，臣不得不怀疑。”
晟嘉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薛青鸾，“你求见朕是要去涂州查案？明查命案实查空饷？”
“是，陛下这是同意了？”薛青鸾眼神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晟嘉帝玩味的笑了，“同意是可以同意，不过薛卿，你今日所言有可有私心？”
薛青鸾愣了一下，眼眶浮起一丝红色，刻意让晟嘉帝看到，又不待他看真切便伏拜下去，“青梧不敢期满陛下，臣此番坚持公心私心皆有。臣想知道当初薛国公府家破人亡是否有**。”
晟嘉帝喜怒难辨，刻意低着气压久久没有出声。薛青鸾便老实的跪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薛家子算是晟嘉帝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也如晟嘉帝所愿走着孤臣、纯臣的路子。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首辅的心有些大了，清流则嘴上功夫厉害，办起事却不如首辅。他有意把薛青鸾培养成顾凛那般的利刃，只听从于他的利刃。如此三方制衡，他才可稳坐高台。
晟嘉帝一步一步走下御阶，在薛青鸾身前站定。空荡的殿宇中无人出声，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薛青鸾头顶传来晟嘉帝爽朗的笑声，“罢了，青梧，朕说过视你如自家子侄。自家子侄有求，朕怎么会不答应？”
薛青鸾惊喜的抬起头，眉眼喜色溢于言表，“臣还斗胆，向同陛下借些人马。”
晟嘉帝一笑，“怎么，你怕不能全身而退？放心，本朝以来钦差没有一人巡查一方之理，朕会让锦衣卫柳佥事给你挑几个缇骑。”
“多谢陛下！不瞒陛下，臣确实想着万一罪了人见不到陛下了如何是好，陛下开了口臣便放心了。”薛青鸾本就是来向晟嘉帝讨人，如此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何况锦衣卫的人是晟嘉帝的眼睛，把自己放在晟嘉帝眼下，大概也会让自己的靠山更稳当一些。
“不过臣为大理寺少卿，李指挥等人尚未定罪，按说这是锦衣卫的活。臣找到证据便早日回来见陛下，由陛下派遣锦衣卫深查，如何？”
晟嘉帝笑骂道，“你这小狐狸，倒和你祖父有几分相似，都一样狡猾。”
薛青鸾不曾见过自己的祖父，但见晟嘉帝的口气对自己祖父应该映像还算不错，“想必是臣的祖父和臣一般也对陛下一片赤忱?”
晟嘉帝被哄得颇为开怀，又说了会儿话晟嘉帝才令薛青鸾退下，随后便将顾凛宣进了宫。
一身玄色劲装的锦衣卫佥事沉默得好似一座山，立在那里好似刀山火海也闯得得可靠模样。
晟嘉帝淡淡的道，“顾凛，朕让你在军中插眼线的事有些时候了，如今做得如何？”
顾凛垂首，“回陛下，各卫所均有锦衣卫之人，只是时日尚浅，有的卫所还不曾钉到关键地方”
帝王的声音带这些威压，“那军饷贪墨一事你可有耳闻？”
顾凛也不似寻常臣子一般扑通跪下，反道，“陛下听真话还是假话？”
晟嘉帝：“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顾凛回答得一本正经，“假话是不曾听过，真话是不敢听过。”
“不曾？不敢？你倒是实诚。”晟嘉帝哼了一声，不可置否。
“陛下英明”
晟嘉帝唇角微勾，“到底是少年意气，不过朝中正需要这样的人，顾卿说是也不是？”
顾凛心有戚戚焉的点头，“陛下说的是，若非陛下心胸宽广，臣怕是还被父亲逼着背之乎者也呢。”
“顾御史也是为你好，这话朕听听就罢了，让别人听了定要参你个不孝之罪”晟嘉帝笑骂道，口气却温和的好似和自家子侄说话。
顾凛摇头，“就是对着陛下，臣才敢说这些。”
晟嘉帝若有所思，“是啊，对着朕才敢说这些。”
终于晟嘉帝道，“朕如今有一事要你去涂州，你亲自去。”
顾凛抬起头，却看见帝王双目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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