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霜白,地上血迹被映照刺眼的红,远处山风乍起惊到草木发出莎莎声,打破了空中的寂静。
凛冽的风吹得陆念慈面上发紧,但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抚摸着她后颈上的手指,冰凉的触感所到之处皆汗毛直立。
程尉泽虽然没说话,但陆念慈知道,他在压抑着愤怒,愤怒自己方才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拉着缰绳的在微微颤抖,心中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
“阿苑,”身后的程尉泽突然开口,平静的语调,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月色美么?”
“美。”陆念慈疑惑他为何问这莫名的问题,但自己后颈处的冰凉触感迫使她利落的回道。
程尉泽俯身,贴在她耳边凉飕飕的继续问,“是东越的月美,还是这儿的美?”
陆念慈一阵凝噎,都是一个月亮,哪有美不美的!这不是为难人吗?
刚要开口敷衍,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顿住了,明白了他这不算隐喻的意思。
东越的月是徐云川,而这北境的月是指他。
后颈处的手突然消失,续而从她脸颊慢慢的划向前脖颈,“这个问题很难?”
陆念慈心里警铃大作,纤细的手反应极快的抓住那将要到自己脖颈处的手,随后反握着他的手,转身一抬眼对上程尉泽的眼睛。
程尉泽的眼窝深,加上漆黑的眼睛常给人一种冷漠的错觉,可偏偏他的眼尾上挑,中和眉骨锋利的同时又添了一股勾人的深情。
只可惜此时程尉泽眼中漫出来的是冰霜,并且随着她的沉默变得越来越森然。
冷不防的撞进他眼眸,陆念慈心一惊。
“当然是这里的月色美!”陆念慈趁他未发作,陈恳的说着,同时观察着他的脸色,半响瞧不出一个所以然,她又小心翼翼的接了句“这里的月亮比东陵的亮,况且……”
她话语顿了顿,眼眶红了一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我父母和弟弟都死在了东越,我没有家了,我不想再看到关于东越的一切!”
说道最后,禽在眼中的终究泪流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哽咽。
纤细的手指颤抖,连带着她手中握着的程尉泽的手都在抖动。
月色当空,美人垂泪,任人看了都会产生怜爱之心。
“我不信。”程尉泽冷硬的声音响起。
“……”
百用百灵的眼泪突然不管用了,陆念慈哽咽声停了一瞬,她抬起眼帘,却见程尉泽眼中尽是嘲讽,嘴角勾着冰冷的笑。
“陆念慈,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看清他眼中的嘲讽,陆念慈僵直了身子,“为什么?”
“为什么?”他哼笑一声,眼中的讥讽更甚“你不是最为清楚吗吗?”
陆念慈低下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确实是骗了他,从前是,现在亦是如此。
“这次真的不骗陛下,这的月很美。”她嘴里说着。
一阵静默中,陆念慈低头没有去看程尉泽的表情,而程尉泽也看不到陆念慈的表情。
半晌,陆念慈抬起头,对上程尉泽的眼睛,道:“我不会骗陛下了。”
月光下她的目光真切。
程尉泽哼笑一声,食指蹭下她面上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珠,“是么?”
手指冰冷的触感让陆念慈一激灵,“当然!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性命握在陛下手里,又怎敢骗陛下。”
说罢,她抬眼对上程尉泽。
程尉泽眼中森然浓烈,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松动半分。
见他这幅冷漠的神情,陆念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程尉泽多疑,于是继续说道:“陛下不信没关系,我会在余生的日子里向陛下证明,我不会骗陛下。”
说话的同时,她眼中的泪珠如掉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偏偏她又拼命的弯起笑容。
程尉泽垂眸看着她。
眼睛在哭,嘴巴却在笑。
她口中说的话像是皆为由衷而言。
泪水朦胧间,陆念慈不清他的神情,等了半晌没见程尉泽有反应,她擦了擦眼角,眼睛清明的瞬间她看清了程尉泽的神情。
他皱着眉,眼中的森然褪去,被另一种她看不懂的暗色潮涌替代。
眼中再次雾气盈满,她抬起手擦向眼睛,想看清他眼中的那抹暗色,却硬生生在半路停了下来。
程尉泽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眼角,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的手掌抚上她半边脸颊,大拇指在她眼皮上摩挲,手掌中柔软温热的触感告诉他,眼前的人是真实且鲜活的。
有一瞬间他忘记了她曾带给自己蚀骨的痛苦,可是,即便清醒的知道她是个骗子,他还是压制不住心脏处的爱意。
那她在面对徐云川时,也是这般楚楚可怜吗?
她的爱意从不是对自己,这般只是虚与委蛇。在自己面前她永远是虚情假意,她只是为了利用自己。
看她落泪却强颜欢笑的样子,他是赶到快意的,可为什么心脏处如针扎般?
她是骗子,即便从前他的爱意再深,也从没打动过她,她还是为了徐云川杀他,她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如今说的这些话,都是掩盖她想要离开的借口,她又在骗他。
她说的越是情真意切,越是谎言。
他不该信她,他麻木的想。
好在,他已经不再在乎,他现如今可以将她永远困在身旁。
陆念慈看着他的眼中神色消融,刚要松一口气,就见眨眼的瞬间程尉泽眼中有恢复森然,她被这一举动弄得愣神,停在半空中的手慢慢的垂下。
“陆家的便是如此教女儿的?”
他忽然开口,手指按破她眼角尚未落下的泪珠,用劲很大,大到她眼角变形。
“教女儿对着男人乞怜摇尾?”他话中带刺,说罢,他弯起嘴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反应。
陆念慈瞬间抬起头,黑润的眼睛被愤怒代替,甚至是藏着杀意。
她攥起拳头,但只是瞬间她又松开。
“程尉泽,闭嘴!你不许说我父母!”她低声道,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我是没有家了,我的命确实是握着你手里,但不代表你有资格说我的父母!”她眼中泛着血丝,声音止不住的哽咽。
“我的命不止是握在你手里,我的命也握在我手中!”她说这句话时,眼中仿佛有倔强,有不甘,犹如火焰般耀眼,唯独没有对他对命运的屈服。
“怎么这倒是真情实意了?戳中你心事了?你这不是在乞怜摇尾?”他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
陆念慈有些狼狈的错开眼,身子转向前,不再言语。
内心却冷笑,“这招对你受用便可。”
讽刺过陆念慈后,程尉泽拉起缰绳,将马儿掉了个头,策马沿着小路向北。
马背上陆念慈脊背挺直,脑袋也不肯低下,他看不到她神色,可一滴滴落在自己手背的泪水,让他烦躁。
他狠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奔驰。
马儿一路奔驰,赶到宫门时已经是子夜,陆念慈一声不吭的下马,跟在程尉泽身后,一路无言。
到了承明殿,程尉泽立住,回身对陆念慈道:“今日不必服侍。”
“是。”陆念慈声音没有起伏的应了声,转身向耳房走去。
刚走两步忽然听身后传来程尉泽的声音,“明日审问犯人你可以跟着。”
陆念慈微微一愣,回神后立马应了声,“谢陛下。”
她心里不由哂笑一声,看来这通眼泪对程尉泽还是有用的。趁着这个时机,她弯起笑脸试探性问道:“那奴婢可以问他几个问题吗?”
陆念的笑容不像别的女子一样只是弯起嘴角,笑不露齿。她笑起来整个人是充满着愉悦的张扬,笑靥如花,杏眼弯弯,让人不住的想到冬日的盛开的红梅,引人侧目。
程尉泽眸色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语。
陆念慈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见程尉泽一转身,走了。
望着程尉泽的走进殿内,陆念慈抬脚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桌前垂眸思考。
清锋从小跟在徐云川身边,他现如今出现在北境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是杀自己,而是用自己家人的尸骨威胁她。
她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到她更狠的是旁人伤害自己家人。
徐云川不但利用她杀她全家,如今还可笑的不远千里的来用她父母尸骨威胁她。
想起从前父亲不同意她嫁给徐云川,她费心心思让父亲同意,如今换来父母弟弟惨死,她恨不得将徐云川碎尸万段!
徐云川不杀她,大概是觉得她蠢吧。
说不定他现在还在嘲笑她愚蠢,能够不费力的让她为他退婚,从前那些日子里,他定是在心里暗笑她蠢态百出。
杀了自己多无趣,他不杀就是让她永远活在痛苦中。
一遍一遍的让她回想自己家人被杀,岂不是更快意。
倘若自己没被徐云川的所骗,他们根本不会死。
“对不起,父亲……母亲……阿远,对不起,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
她捂住了头,父母被杀的场景不住的脑中闪现,一遍遍的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哽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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