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光通明,照在两人身上,映出一道交织的影子。
程尉泽离的太近,身上带着侵略性,陆念慈不习惯这几乎脸贴着脸的距离,她微微蹙着眉,略微不自然的撇开脸。
未曾想这举动让程尉泽的气场愈来愈冷,他抬手捏着陆念慈的下巴,将她脸转回,冷声道:“说话!”
“我是记得的。”陆念慈抬眸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这话,不止这句,有很多,比如你说过你爱我,你一辈子也不会杀我。”她轻声说着,眸中闪过一丝探视。
下巴上的手指忽得一颤,下一刻又被极大的力捏着,陆念慈吃痛的皱起眉。
程尉泽眼里射出一道寒光,转瞬又笑了起来,语气嘲弄的反问:“陆念慈你会履行与骗子说过的承诺?”
陆念慈眸光如一束柔柔光,直望着他,像是用眼神诉说着歉意,生涩而轻柔的声音响起:“对不起,程尉泽,我不该骗你。”
他的眼光却如寒光,冷漠无情的盯着她,“不要耍手段,你的这些招数对付对付三年前的我或许有用……”
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拖着尾音,静顿了一瞬,补充道:“现在啊,没有任何用!”说罢,手上用力,将陆念慈甩落在地。
措不及防的举动让她一惊,条件反射般向旁边躲,未曾想用力过猛,额角撞到放置烛台的架子,坚硬的棱角碰撞额角,脑袋有些眩晕。
陆念慈感觉额角一跳一跳的,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垂下,有些痒,她抬起指尖摸上去,随后拿开手掌,鲜血在白嫩的指尖显得刺目的红,看着指尖的血迹陆念慈不由的发笑。自己前二十年的伤恐怕没有这短短半月的伤多。
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陆念慈没去管头上的伤,她扶着墙缓慢的站起,额角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流落,在光洁的脸颊画出道道红色线条,眼眶中有着因疼痛而噙满泪水,直直的闯进程尉泽的眼中。
一眼望去,她仿若眼含盈盈秋水,额角流出的血珠滚落沿着脸颊和雪白的脖颈,最后隐没在衣领内,精致的五官配上血色伤痕,在此刻笑容的加持下美的近乎妖,摄人心魂,任谁也看一眼也不由心生怜惜。
程尉泽从前便最喜她的眼睛,笑时眉眼含妖,令人心悸,不笑时又如皎洁月光,清冷明亮。他知道陆念慈极其善伪装,不然自己也不会被她哄骗的团团转,但还是被这笑容晃了一瞬。
“程尉泽,和我做交易有什么不好?”陆念慈抬眸,在唤男人的名字时语调轻柔。
“你救了我却囚我,我不愿。你想要解北境之困却苦于无法,你也不愿如此。”
“我拿兵法阵型图换取我自由,北境也定会脱困,之后北境韬光养晦几年,凭借着你的能力必然能灭了东越,你我皆得利,不好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隐约带着诱导,像是两人如今实力身份的巨大差异不存在,笃定这笔交易能成。
眼前人哼笑一声,阴沉道:“陆念慈,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对你太好了?”
他慢慢悠悠的走向陆念慈,目光寒凉,薄唇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好到让你认为凭借着一个奴婢就可以跟我谈条件。”
“阿苑啊,你还是不长记性啊。”他轻叹一声,眼眸发暗。
手指附上陆念慈的额角,垂眸捻着血珠,手掌顺着血痕向下,虚空的停在她的颈部。
有着先前惨痛的经历,陆念慈戒备的抬起手臂挡在脖颈前。
程尉泽眼底的黑影翻转,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陆念慈见他表情不对,背部不由得绷紧,缓声安抚道:“我与你而言不过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婢女,从前种种错皆在我,我会尽力的弥补,把我所知的所有兵法阵型图都画与你。”
程尉泽身形未动,看着她的目光更冷了。
陆念慈记得三年前她设计程尉泽退婚后,他再一次看到死遁的自己时就是这个表情。不过那时他还是爱她的,纵使被欺骗仍旧克制着自己身上的戾气,第二天便准备了聘礼前往陆家。
但现在他周身充满戾气,浓重的压向陆念慈。
从前是因为爱她,所以在乎她,现如今这么大的诱惑摆在他面前还是不肯放过她,这又算什么?
陆念慈将二人自重逢以来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总是觉得程尉泽还是爱她的。
尽管这个想法很荒诞,她还是认为程尉泽对她是爱恨交织的,纵使这爱在他的恨意中显得微不足道,但这些天她脑中反复的涌现一个大胆的念头——让程尉泽再次爱上自己。
这个念头从得知程尉泽是伪朝皇帝那一刻开始生出,像是被点燃的小火苗,这半个月以来不断地燃烧,壮大。
如今看来,她的直觉是对的,程尉泽对她尚有一丝爱意,否则为什么跑去东越救一个曾经捅过自己的仇人,为什么如何都不让她离开,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要和程尉泽的交易是假,索要自由也是假,为的就是试探他。
陆念慈先打破二人之间的宁静,“奴婢有罪,不该生出离开陛下的念头。”
面前的人像是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转身走回书案后坐下,又恢复了平静,他慢条斯理的摆弄折子,声音有些低哑,“你是有罪。”
“身为奴婢直呼主子名字,胆大包天的跟主子交易。你整个人都属于我,我拿自己的东西叫交易吗?”
程尉泽语气中含着压迫,直射向陆念慈。
她跪在地上,回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认罚。奴婢人是陛下的,奴婢东西自然也属于陛下。”
程尉泽眼睛未抬,唤来一名暗卫,悠悠问道:“你说总想着背离主子的奴婢该如何处置?”
影卫不假思索道:“不忠主子者,当杀!”
程尉泽挥了挥手,暗卫隐退。
“阿苑,不忠主子的你,该如何?”
陆念慈和他对视着,从那人眸光传来的冷漠肃杀令她心惊。
她垂头,“任凭陛下处置。”
程尉泽俯视跪地的人,冷漠道:“那赐死罢。”
陆念慈猛然抬起头,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怎么,方才一副任人处置的模样,不愿被处死?”见她慌乱的模样,程尉泽呵笑一声。
“陛下,我还有用,我可以为陛下画图。”联想他平日杀伐果断,笃定他不会杀自己的心开始动摇,万一他真的杀了自己怎么办。
而端坐在书桌后的人半晌未出声。
陆念慈的心七上八下的,一会觉得他不会杀自己,一会又觉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并且能建立伪朝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未知最为致命,陆念慈今日才知原来时间可以这么漫长。
寂静的空间内,上方程尉泽屈指敲折子的声音格外的大,咚咚咚的声音像是点在陆念慈心上般,引得她心跳也随之加快。
须臾,上方的人停了下来,程尉泽不耐的讲折子扔落在地,她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
只听他说道:“暂且不杀你了。”
陆念慈一口气还没舒完,就听他又道:“明日开始白日里你去浣衣局当值,晚上就还像平常一样在这当值。”
一口气鲠在喉咙,她脸色微变,这是不打算让她有一刻停歇。
不过,这也说明了程尉泽是不想自己死的,只要有机会接触他,就能去尝试让他再次为自己利用。
陆念慈叩首,恭敬道:“谢陛下不杀之恩,奴婢定忠心耿耿效忠陛下。”
程尉泽忙着批阅着堆积成小山堆的折子,她头为抬,左手指尖点点书桌旁的矮几,“过来,将你所记得的兵法阵型画出。”
陆念慈应声走到矮几前,笔墨纸砚在程尉泽的书桌上,她将其移到矮几上摆好,又拿了一盏小灯,便动笔勾画。
陆念慈的书画皆是父亲亲手教的,幼时的陆念慈是个坐不住的孩子,每每还未写几个字便开始偷懒,宁愿悄悄的临摹父亲的兵法图纸也不愿写一个字。
到了父亲练兵回家,她还没动几个字,又怕给不了夫子交代,就缠着父亲帮忙。
每到这时父亲握着她的小手一次次落笔,直至写完。隔天拿给夫子看的时候,夫子总会摇头叹气一声。
因此,这么多年来她也没能写得一手好字,倒是偷懒临摹的图纸的功夫大有精进,只要过她的眼睛的兵法图,没有她临摹不出的。
陆念慈迅速勾勒出脑海中的一副图纸,她停下笔,有些愣神盯着需要批注的地方,迟迟没有落笔。
以往她临摹图纸从不批注,都是父亲替她批注。
她敛下思绪,一笔一画写着,细细的毛笔写出来的笔画粗的粗、细的细,毫无笔锋和美感。
看着那字,她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副好字。如果父亲来批注,一定会既有风骨又有美感。
现在父亲再也不会替她批注了,鼻子一股酸涩涌上眼眶。
她微仰着头,想要将眼泪逼回,泪珠还是流下来,啪叽一声落在图纸上。
身旁突然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随着动作坠落在程尉泽手心。
对上她的眉眼,他沉默一阵,忽然笑出声来,肩膀也随之微颤,像是好笑极了。
“我的阿苑,这就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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