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北辰带着伤回府,可把齐嬷嬷给心疼坏了,连忙就要去请太医,赵北辰哪里有什么心思看病,赶了人出去,只留下齐嬷嬷与瑶珠。
他瘸着腿在罗汉床上坐下,静默了一阵说道:“齐嬷嬷,你平日里见多识广,这皇城里没有你不认识的人,你把皇城里凡美名在外,有沉鱼落雁之姿的赤子小姐的名讳都告诉我。”
齐嬷嬷纳闷了半晌,缓缓道:“这论美貌,女子有护国公府的嫡小姐谢碧儿,忠勤伯府的嫡小姐陈璐瑶,还有林户院柳三笑家的庶女柳如燕,这几位是皇城里出了名容貌昳丽的。”
“陈璐瑶,柳如燕......”赵北辰喝了口茶问道,“赤子呢?”
齐嬷嬷笑说:“皇城里自小落定了的赤子不多,论美貌,自是睿王庶子贾靖恩。”
“贾靖恩?”赵北辰撇撇嘴,“我倒是见过他几次,谈不上多出色。”
瑶珠伺候赵北辰将外衣脱下,闻言笑笑说道:“殿下与太子妃交好,习惯了那般花容月貌之姿,旁人自是看不上眼了。”
赵北辰忽然一个激灵,瞪圆了眼睛道:“那闷葫芦莫不是喜欢......”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谢牧庭受镇国公夫妇疼爱,喜欢谁开不得口?便是尚公主,老夫人也会替他请婚,也只有嫁了人的赤子,才让他这般隐晦难言。
赵北辰板着脸,酸溜溜道:“真是肤浅!”
赵北辰气了一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谢牧庭说他温柔体贴,还当他有眼光,与世人不同,没想到还是好色之徒!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自己的表嫂,真是下流无耻!
赵北辰后半夜才睡着,醒来已是次日晌午,他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起身,瑶珠听见动静走进里间,隔着床帘说道:“殿下,谢牧庭大人求见,正在角门候着。”
床榻上没有动静,许久才听赵北辰说道:“什么时辰了?”
瑶珠道:“快午时了。”
赵北辰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瑶珠叫侍女们进来伺候,赵北辰穿上衣裳坐去妆奁前梳头,对瑶珠道:“午膳摆在暖阁,请谢牧庭过来吧。”
瑶珠转身下去吩咐。
赵北辰梳洗后松动了一下腿脚,除却手心与手肘处的擦伤,脚踝处已经不怎么疼了,只走快时仍然有一些钝痛。
赵北辰走进暖阁,谢牧庭已然站在桌前,见他进门,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来,走近一步问道:“伤势好些了吗?”
赵北辰板着脸点头,转身绕去圆桌前坐下,他心中动气,可转念又露出笑来,和颜悦色道:“你坐吧,我这府邸你来了许多次,还没有请你吃过一顿饭,今日就尝尝我府里厨子的手艺。”
桌上摆了七八道精致小菜,赵北辰亲自斟酒给他,笑眯眯说道:“这是我平日里喜饮的桂花酿,你尝尝。”
谢牧庭受宠若惊又十分狐疑,赵北辰方才还生气,转眼又喜笑颜开,实在是又可爱又漂亮,却又像极了不怀好意的小狐狸,脑袋里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赵北辰与他喝了杯酒,方说道:“我们从前有些误会,借着今日,我想与你说清楚。”
谢牧庭放下酒杯,认真道:“请说。”
赵北辰慢条斯理道:“我十五岁入刑部,与太子针锋相对,彼时行舟在刑部卷宗司当刑吏,我得知太子时常去卷宗司,便留了心眼,入朝第一日就去见了行舟。”
谢牧庭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原是想拆散他们,给太子添堵,叫他不痛快,可后来我与行舟成了朋友,他性格憨傻,实在是没心计,绝非外面传言的狐狸精,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不舍得行舟受伤,所以对他与太子的事情佯装不知。”赵北辰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牧庭思忖半晌,颔首道:“你心地善良,此事是父亲错怪了你,我回去自会与他解释,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赵北辰叹了一声道:“你这呆头鹅,我的意思是,行舟与太子结合不易,你没事少往太子府跑,免得叫人误会,引兄弟阋墙。”
“我有事才去。”谢牧庭不明所以,余光瞟见他掌心的伤痕,心疼问道,“今日擦药了吗?手还疼不疼?”
赵北辰不甚在意道:“这点小伤有什么要紧的?过几日就好了。”
谢牧庭蹙眉道:“你记得擦药。”他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红色的竹蜻蜓,递给赵北辰道,“上回送你那只摔了几次有了裂口,我又重新做了一次,让牧屏教我上颜色,你看看喜不喜欢。”
赵北辰还在琢磨夏行舟的事情,突然见到竹蜻蜓,瞬间倒吸口气,眼神惊愕看着谢牧庭,难以置信道:“给我的?”
谢牧庭难得露出些腼腆笑容,“你不喜欢吗?”
赵北辰探出手,迟疑片刻又收了回来,他慌乱看着谢牧庭,思绪凌乱纷扰,不假思索问道:“你觉得我好看吗?”
谢牧庭愣了愣,随即勾唇笑了起来,应了一声后挪开视线,不去看赵北辰的脸。
许久才听谢牧庭赧然道:“花容月貌。”
赵北辰恍惚间明白了过来,他双颊酡红,连忙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迟疑道:“谢牧庭,不如请太医吧。”
谢牧庭忙看向他,着急问道:“是不是昨日摔疼了?还有哪里伤着了?”
赵北辰道:“先看看你的眼疾。”
赵北辰好气又好笑,这辈子都没听人夸过他容貌出众,虽是有几分清俊可爱,却也称不上花容月貌,这哪里是夸他,分明是讽刺他,偏偏这话出自谢牧庭之口,实在是叫人啼笑皆非。
他闷头吃了会儿菜,实在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太子妃容貌如何?”
谢牧庭回忆了半晌道:“只见过一回,没什么印象。”
赵北辰托着腮打量他,哪里来的呆头鹅这般好玩,长得高大英俊,骨子里却是个傻瓜,又好哄又好骗,真真是有趣。他把竹蜻蜓拿在手里把玩,涂了朱红色的墨,又点了几朵小雏菊,看着像是哪家小姑娘爱玩的东西。
赵北辰笑眯眯将竹蜻蜓拢在手心,仰头道:“我想要弹弓,你给我做一个。”
“好。”谢牧庭叮嘱道,“只是你要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赵北辰道:“等你做好了再来说教。”
谢牧庭无不应是。
午膳过后,两人挪步罗汉床上喝茶,谢牧庭跟在赵北辰身后,见他走路姿态平稳,不觉放下心来,又见他掌心布满伤痕,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沉声道:“我替你上药。”
赵北辰道:“不用了,这点小伤......”
他话音刚落,谢牧庭已然行至他面前,强硬地抓起他的手,蹙起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赵北辰眨眨眼:“那你帮我暖暖手。”
他不过随口一句,谢牧庭却蹲下身,单膝跪在他面前,用宽厚而温暖的双手虔诚地捧起他的手,然后垂首哈气,似是对待珍稀宝物般,动作极尽温柔。
赵北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不迭把手抽回来,面色讪讪道:“行了行了,够暖和了。”
谢牧庭站起身道:“我替你上药。”
赵北辰极其不自在,揉了揉鼻子,垂着眼睛道:“等会儿让瑶珠替我上药,我想吃糖葫芦,你去买。”
谢牧庭忽然笑了起来,柔声道:“好,我这就去买。”
待他转身离去,赵北辰方松了口气,把瑶珠叫进来伺候。
瑶珠奉茶上来,随口说道:“谢大人怎么急匆匆就走了?”
赵北辰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捻着赤红色的竹蜻蜓把玩,笑容餍足说:“给我买糖葫芦去了,把绿色那只拿来给我,九连环也拿来。”
瑶珠去寝殿将竹蜻蜓与九连环拿来,双手捧给赵北辰,又去炭盆里加了些炭火,问道:“您今日怎么想起吃糖葫芦了?寻常也不见您爱吃甜食。”
赵北辰笑看着手里的竹蜻蜓,道:“戏弄他罢了,你传话下去,等他买完糖葫芦回来,就说我出门去了,让他回去。”
瑶珠不明所以,仍是遣人去传话。
赵北辰舒展身体躺下,将竹蜻蜓摆在胸膛上,意味不明勾起唇角。
赵北辰在府里养了几日伤,对谢牧庭闭门谢客,年节里,宫里各种庆典仪式甚多,赵北辰养好了伤便忙着去各宫叩拜走动,他躲了谢牧庭半月,谢牧庭亦有所察觉,每日阴沉着脸心情郁结,永昌侯夫人本想来说媒,见了谢牧庭之后也暂且搁置了下来,推说年节里忙碌,待过了元宵再提,暂且算是敷衍住了曾善柔。
除夕宴时,谢牧庭进宫赴宴,算是见到了赵北辰,原想与他喝杯酒说几句话,却不想今日赵北辰安静得很,斯斯文文坐在那里,温吞吃着菜,难得有几份娴静。
谢牧庭频频看他,偶有视线交汇时,赵北辰便冲他弯着眼睛笑一笑,不见半分疏离与漠视。
谢牧庭沉了半月的心总算松了下来,除夕宴上没有找到机会与赵北辰独处,年初一又忙着见亲会友,乃至初二午后,谢牧庭才拨出空来,紧赶慢赶又去了趟三皇子府,所幸两人府邸离得近,虽扑了好几次空,却并不费工夫。
今次谢牧庭去时,恰碰上赵北辰出门,正月里他穿得喜气,一袭小豆色的束腰锦袍,显得他气色极好,他寻常爱生气,也爱笑,总是眉飞色舞十分精神,今日见了谢牧庭,瞬间露出灿烂笑容来,大步飞扬向他走去。
谢牧庭撩起袍子叩跪行大礼。
赵北辰笑眼弯弯道:“起来吧。”
谢牧庭刚站起身,却听赵北辰抱怨起来,他垂下眼帘,鼓起腮帮子道:“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总是见不到你人?我的糖葫芦呢?为何没有给我买?”
谢牧庭语塞,闷头想了半天道:“我现在去买。”
赵北辰连忙拉住他,笑说:“我赶着去振威将军府,用过晚膳才回来,戌时你来我府上,咱们喝盏茶叙叙旧。”
谢牧庭看向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着了魔一般点头,任他说什么都答应。
赵北辰笑嘻嘻松开他,转身踩着轿凳上马车,又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冲谢牧庭亲热笑了笑。
谢牧庭苦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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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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