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发下来的那刻，陈芳华不禁松了口气。没有想象中难，甚至还不到吴江川借她的模拟题的一半难度。
想想也是，毕竟只是夜校招生考试，学校也不敢出得太难。万一考完大家都只拿几分，岂不是还没开始学，就先被打击了信心？
陈芳华于是做了一天的基础题，语文更全都是背诵篇目，似乎只为考校大家的记忆力。作为一个文科生，又是文字工作者，这对她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考试共分五个科目，语文和数学上午、下午各考一科，其余政治、历史和地理直接综合在了一套试卷里，考试时长也只有一个小时，挤在早上语文之后就考完了。
陈芳华和吴江川没在一个考场，直到下午数学考完后，两人才在学校门口遇上。吴江川精神萎靡，看见她，有气无力的问：“你感觉考得咋样啊？”
“还好吧。”陈芳华说的比较保守，可吴江川听完后，脸色更加苍白了，似乎瞬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朝陈芳华挥了两下手，就拖沓着步子走了。
成绩下周一出来，到时候榜上有名的就要交报名费，然后根据安排开始上课。
陈芳华回到家后，略作规划，决定这几天抓紧时间将之前耽误的小说进度给补上。
写作就是这样，只有时刻都保持勤奋，创作状态才会一直在线。通俗的说，就是得入戏，这跟演员演戏是一样的道理，只有每天待在那个特定的环境里，不间断的感受人物的心态变化，才有可能成为角色本身。
周末的时候，周至和吴江川一块儿来给她送教材。
陈芳华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们会等到成绩出来才有音信。
周至道：“我想着不管考不考的上，你还是提早复习的好。”
吴江川的情绪已经恢复些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些教材都是从我同学跟前收来的，虽然价钱已经要的很低了，但这些加起来还是得给一块五毛钱。”
“应该的。”陈芳华要回屋去拿钱，意识到两人还抱着书站在门口，连忙让他们进去坐。
“是我的错，你们俩大老远给我送教材，怎么能一直站在门口呢？快进来坐，我给你们倒水喝。”
周至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摇头表示不进去，“算了，你把书接进去吧，我们就不进去了，一会儿还有其他事。”
陈芳华看他说的干脆，也不再劝。把书接进去，拿完钱后，又从橱柜里取了两个苹果，出来给周至和吴江川一个手里塞了一个。
“请你们吃苹果，就当是我的谢礼。”
前段时间去自由市场，碰到个批发苹果的果农，她直接扛了一袋子回来慢慢吃。
“小事，咱们之间不用谢来谢去......”周至想要推拒，吴江川已笑着说道：“谢谢芳华姐，那我们走了。”
周至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只好咽了回去。
吴江川送来的除了各科教材，还有一本《数理化丛书》，算是唯一的教辅书。陈芳华大概翻了翻，发现这个时候的教材和她当初学的，虽然在排版上有非常大的不同，内容却大同小异。
陈芳华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再分出过多的时间回炉重造了。
纺织中学，周末的校园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位被抽调夜校的老师还在办公室里批改试卷。但他们毫无怨言，因为夜校老师有补贴，而且还不少。
他们甚至一边批改还一边跟同事交流这些学生的水平。当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边批改边摇头叹息。
“这基础也太差了，别说上夜校，就是正经再上一遍初三，要考上怕也悬。”
说话的是数学老师马玉刚。纯理科的东西和其他科目不一样，不会就是不会，连蒙个一两分的可能性都没有。
另一个老师倒是看的比较开，“没办法，很多都是知青，乡下教学水平差，有些地方甚至中学三年全都在搞生产劳动，这样的学生你能指望他有多好的基础？”
红笔在试卷上唰唰的勾画着，一页批改完，放眼望去，全都是刺目的红叉。马老师越批改心越凉，一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干脆打算再批一张就下班。
数学试题是他本人所出，所有答案他也早都烂熟于心，所以几乎不需要思考，瞄一眼手就能自动跟在后面勾画。然而，这一张试卷，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上面已经全画上了对勾。
怎么回事？
他又从头看了一遍，没有批改错，答案确实都对。马老师震惊之余，迫不及待的翻到另一面接着批改下去，全部批改完后，整份试卷上只出现了一个叉。
最后算分时，他既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终于出现了一个基础扎实的，纠结的则是最后三道需要写解题过程的大题，这位考生虽然最终全都做出了正确答案，但她的解题方法他从未见过。
纠结半天，马老师最终还是给了分数，因为经过演算，他发现这种方法跟常规方法殊途同归。
招生考试出成绩那日，陈芳华早早去看。她要求不高，只要能进前二十就行，便开始从后往前看起。
最先看到的是吴江川的名字，他是倒数第二名，险险进了前二十名。名次后面跟着各科成绩，吴江川各科分数很平均，都在六十分左右。
而陈芳华自己的名字，一直看到最前面才找到。她竟然是第二名，各科分数全在九十分以上。
第一名是个叫裴俊清的，语文和数学都没陈芳华高，但政治、历史、地理三科的综合成绩比她高出四分，最终以两分之差领先，位列第一。
而在两人之后，总分开始出现断层式下降，第三名比他们低了将近二十分。
裴俊清和陈芳华这两个名字瞬间就成了人群里讨论的焦点。好在没人认识他们，陈芳华悄悄从人群里退了出来，到夜校招生办公室交费去了。
夜校上课时间是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半，每周上六晚，周五晚上休息。上课场地借用的是纺织中学初一的教室。
陈芳华第一晚去上课时，来的早的人早早就占了前面的位置，她坐在了第三排，见吴江川还没到，就顺手帮他占了旁边的位置，两人便成了同桌。
按照课表安排，第一晚前一个半小时上数学课。重新回到课堂的感觉非常奇妙，陈芳华带着一点儿兴奋将数学课本和笔记本端端正正摆在桌面上，静待老师的到来。
却没想到那个带着厚厚眼镜片的男老师一进教室，环视一圈讲台下年龄层差不齐的学生，第一句话就是：“哪一位是陈芳华同学？”
“……是我。”陈芳华猝不及防被点了名，一脸茫然的站了起来。
男老师笑容和蔼的走到她身边，说道：“你数学考试成绩非常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陈芳华只觉得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聚焦在她身上。
“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对了，你最后三道大题的解题方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老师教的。”当然，是现代老师。
男老师沉吟片刻，感叹道：“看来乡下也有好老师啊。我姓马，以后咱们可以多多交流。”
夜校报名时，要填个人信息，他自然知道陈芳华不是城里人，也因如此，才更加觉得这个学生难能可贵。
数学课结束，休息十分钟后是地理课。因为马老师的特别关注，陈芳华一下子成了班里最受欢迎的人。整个课间，她被同学们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有人问：“你就是陈芳华啊？我之前看过你的成绩，考的也太好了吧？”
“你这成绩还考不上高中啊？为啥要来跟我们一起补习？”
陈芳华面带笑容，尽量表现的好相处，“我打算考中专，之前初中念完休了几年学。”
“原来是这样。对了，我们约了明天一块儿去图书馆学习，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就是，一块儿去。我数学这次只考了三十几分，正好还可以跟你请教一下……”
“我也是，我想问问你，那么多古诗词你是怎么背的？你还休学过，为什么能一字不落的记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窍门？”
同学们热情高涨，陈芳华用一个课间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但最后婉拒了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的邀请。
她并不打算花太多的时间在已经学过的知识上。夜校对她而言，除了每天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复习时间，更多的则是充当一个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
这个时代新闻传播途径有限，想及时了解招考信息，光靠在家看报纸是不够的，必须融入特定环境，多和人交流。
而因着老师一开始的善意和同学们的热情，陈芳华的夜校生活过的还算愉快，只除了一件事——教语文的老师竟然是跟她同住筒子楼三楼的那个吴老师。
两人之前顶多算是打过照面，陈芳华对她印象不深。可对方显然对她记忆深刻，以至于第一堂语文课，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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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突然变得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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