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衣“哇”地一下,弯着腰呕出一大口鲜血。
秋月白咳嗽两声,嘴角也渗出鲜血,但总归还是比他好许多,还能站直了身子。
陆绯衣用手背擦去嘴上的血,胸口还有些闷痛的,是内伤复发的迹象。
他想,若世界上一定要有人能杀掉他,那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面前的秋月白。
想到这他居然觉得有些刺激,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的人。
秋月白执刀而立,长发被风吹动着,像一片摇曳的鸦羽。
他身段修长,看上去甚至有些消瘦,脸色苍白,但站的很直,如一颗挺韧的竹,眼珠子漆黑,古井无波。
陆绯衣又想,这是个心思很纯粹的人,无论是谁都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
否则——
他看向秋月白手中的刀。
这样差的刀遇上这样好的人,实在是它的荣幸,但秋月白理应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刀。
——若当年二十四桥还在,倒能勉强。
不过还有更好的选择。
在春风殿。
春风殿也有一把好刀,已放了有十余年,若秋月白愿意去,他倒是可以把这把刀给他。
只是眼下秋月白不像是愿意同他回去的样子。
陆绯衣此人做事,向来无规矩、没章法,因此很少有人能准确的料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也就阻止不了他。
但如今是他遇见秋月白,秋月白又与他有大不同。
这人内心有自己的坚守,无论是怎样都无法动摇,要想动摇他,首先得知道他的秘密才行。
-
恍惚间,秋月白觉得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他的眼前一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好像有一个人自他身后用手搭上了他的肩,语调悠闲又温和地说:“阿月,你还好么?”
那个声音很年轻,温润如玉。
他听见自己说,还好。
“以一敌百,不愧是我手下最好的刀。”
那人放开他的肩,又走到他的身边,微微弯着腰去看他被手捂住的脸,笑眯眯道,“可是你犯错了。”
“你犯错了,你让那人看见了你的脸。”
“我的好孩子,去之前我说了什么?你这张脸外人是不能看见的。”
仿佛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将他的下巴抬起来,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仿佛在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工匠在抚摸着自己手下最完美的工艺品。
“你瞧瞧,你多美,我真不想让别人看见你的脸……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秋月白再度看见了那个几乎要被他遗忘的人,他脸上带着一张笑脸木头鬼面,眼睛处是两个黑漆漆的洞,与之对视时好像要把人的魂魄都给吸进去。
秋月白忍不住颤抖,他说:“我不想杀他。”
我不想杀人。
那人松开他,用一种惋惜的语气道:“那该怎么办呢?你的手上已经全是血了,洗不干净了啊。”
“你难道还觉得自己能和外面的人一样天真单纯么?若你觉得血脏,那你已经脏了。”那人道:“现在才觉得脏,晚了。”
忽而一只雀蓝色的鸟飞上那人的手,歪着脑袋看着秋月白。
鸟的羽毛很光滑,身体也胖乎乎圆滚滚的,一看就是被照料的很好。
可秋月白突然开始剧烈的发抖,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他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一切,想要阻止却动都动不了。
鬼面人给那只鸟喂了鸟食,鸟欣然吃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十分欢快。
他轻笑:“我听说你给他取了名字,叫什么?”
恐惧已经让秋月白说不出话来了。
鬼面人又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养了这么一只小鸟,它真漂亮,像你一样——但你知道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说么?”
“人一旦决定给这样的小东西起名字,就代表已经产生感情了。”鬼面人伸出手去拨了拨小鸟的喙,小鸟乖顺地被他逗弄着,他叹了一口气:“一旦产生感情,面对离别时的印象就会格外深刻……我说得对么?”
他说的很对。
鬼面人道:“今日,我要教你的东西很重要。”
“你看这人世间,从来就是弱肉强食,正如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若不是你娘舍命替你,若不是刚好碰上了我——被分食的人,就是你了。”
“阿月,你喜欢这只鸟,是因为它有漂亮的羽毛么?”
“那这漂亮的羽毛正好可以作为它的罪过。”
鬼面人的手摸过秋月白的头发,又道:“有时候就是如此,若你不想死,不想被人吃掉,你就不得不杀掉威胁你的人。”
“如果一个人不想死,那他面对死亡时就要找出一个人来替他,如果他做不到,那就只能引颈受戮。”鬼面人温和的说:“可我舍不得杀你,我的好孩子,所以我只能杀它了,希望能让你长个教训——我会派人去追杀那个见过你的脸的人,将他的头带回来给你看,如何?我也是为了你好。”
“既然你不想杀人,那这一回我替你杀,既然你喜欢这样漂亮的羽毛,那我也成全你。”
“啪嗒”一声,鸟死了,尸体被随意的丢弃在秋月白的脚边,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然后打开。
那只手很漂亮,白皙,匀称,掌心里放着两只沾着血的雀蓝色羽毛。
“这是最好看的两只,你得收好了。”
鬼面人笑了一下,鼓励他道:“只要你听话,你要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羽毛被他塞进了自己的手中,轻飘飘的,还带着鸟身上的体温。
曾经秋月白在梦里无时无刻不想杀掉面前的这个人。
可是等到了面对面的时候,他知道除了仇恨之外,自己心中更多的是恐惧。
羽毛被他握在手里,轻飘飘的,他猛然跪倒在地,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想说,我真讨厌你们这样随意掌控别人生死的人,仿佛捏着别人的命就可以为所欲为。
说不出口。
那些过去的、他已经在竭尽全力忘记的东西正在缓慢的苏醒,并且形成一种阴霾,笼罩在秋月白的头顶,仿佛一辈子都无法甩掉一样。
喉咙中像被人塞进去了一团麻线,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时有人再次拍了拍他的肩。
“阿秋,阿秋?”
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明,眼前也不再是一片黑暗了。
出现在面前的人是可恶的陆大魔头,并不是那个木头笑脸鬼面人,手里也没有那样漂亮的羽毛,只有一把刀。
秋月白松了一口气,但骨骼仍然在小幅度颤抖。
陆绯衣摇摇他,又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表情:“怎么回事,你也走火入魔了?怪哉,被打的人不是我吗?”
怎么秋月白看上去比他情况还重。
而且脸上一副很恐惧的表情……总不能是因为他罢??
陆绯衣咳嗽两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他随手一擦,居然是血。
“……”估计是内脏受损导致的罢。
等他擦干净脸上的血后,又见秋月白用刀撑着地面,“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
他也没下死手啊??
秋月白拒绝了他的搀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有些艰难但很倔强地道:“若你执意不信守承诺……我也不介意与你鱼死网破。”
陆绯衣不知道内幕,震惊无比,他没想到这次秋月白反应这么大。
都给气吐血了。
这让久经江湖的陆大魔头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气性高的人。
他懵了,那要不这个承诺还是信守一下……?
两个人身上和血糊的一样,分明追杀的人都还没来,但就已经搞得如此的狼狈了。
是继续走还是怎么着呢?
陆绯衣垂头丧气举手投降:“你别气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哈。”秋月白站直身子,用手擦去嘴边的血,眉目之间的疲惫分外明显,他眼神轻蔑,“像你们这样的人,大概谁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我如何与你何干,死了活了又有何区别?”
“?”
什么叫“你们”……?
陆绯衣是真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嘴贱那一块惹到了秋月白生气罢,但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你们”也包括他在内么?
虽然他在外名声是很不好,可他本人也不至于真的和秋月白说的那么糟糕,外面还有人说他长得面目狰狞如恶鬼呢。
想了想陆绯衣还是挣扎着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不要听外面人说的,我也不是看见个人就杀的那种畜生……”
秋月白嗤笑一声。
“……”
好罢就知道一般人不会信他这句话。
陆绯衣重重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却见一个蓝衣男子骑着高马正带着十余个人往这边赶来,目标直指向二人。
最后勒马停在二人面前。
正是郁文越等人。
片刻没见,他也没想到二人此时居然变得如此狼狈,震惊无比,又见秋月白如此虚弱,二人身上沾血,心中自然而然推测出一个情境来。
郁文越转头对着陆绯衣,语气愤怒:“陆绯衣,你为何平白无故就要对他出手?!”
陆绯衣:“……?”
啊?
谁?他?
他对秋月白出手?
虽然此事确由他的原因发生,但若说是他单方面对秋月白出手且对其大肆殴打——陆绯衣是万万不承认且做不到的。
更何况事情截然相反,被打的人不是秋月白,而恰恰是陆绯衣。
他这辈子有无数次被人冤枉的时候,只有这一次他格外想为自己辩解。
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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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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