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愣神片刻,而后放声大笑,“姑娘没事……哈哈姑娘没事。”又是喜极而泣。
自她身边站着的桂兰也是擦干净脸上眼泪,猛地往地上对着扇寻叙磕头,虽然她嘴上感谢,念叨的还是菩萨。
“多谢菩萨多谢菩萨,等姑娘回府,桂兰一定奉上新鲜供果,再烧上几垛纸钱用以还愿。”
她睁着哭红了的眼望向扇寻叙,“且问将军,我家姑娘在哪儿?”
“今日闹了春雨,我家姑娘身子骨弱,可有受寒?”
一说起来李嬷嬷便心疼,眼泪止不住的流,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转瞬失声大哭,“将军,我家姑娘当真无碍?”
瞧着她的痛哭模样,扇寻叙心中对晏国公府不满而高涨腾飞的怒焰缓缓落下。
幸好,她在晏国公府并不是独身一人。
“你们姑娘崴了脚……”扇寻叙思量了一番,又道,“散了发鬓,有些狼狈。”
“现下要想安稳回府,需要你们配合。”
“配合?”李嬷嬷不解。
顺着定安将军的话瞧过去,有两三人站在城门口的摊子前探头探脑。
看着脸熟,竟全是晏国公府的家奴。
李嬷嬷活到这个岁数,见此情形哪里不懂扇寻叙的话中之意,这位将军是怕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姑娘散乱发鬓,又是一人出城,回城,若是叫人看见,岂不是辱姑娘清白名节。
她家姑娘还未出阁啊!
晏国公府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臭东西,只怕早就将主意打到姑娘身上了!
扇寻叙同李嬷嬷对视一眼,她心下明了,也随着点了头。
“将军放心,嬷嬷我手巧,梳发快。”李嬷嬷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对着桂兰发话,“咱们不能自乱阵脚,便宜了那群藏着掖着的鬼。”
“你快去取身干净衣裳来。”
桂兰眼神坚定,起身。
李嬷嬷遍布皱纹的手,拉住她,声音微弱可闻,“别回府,现在回去就出不来了,你且去城门口最近的衣裳布匹店子买。”
“买最贵的,”她细心叮嘱,“你再去叫上一顶轿子,要华丽的,无需付钱,同人说记晏国公府嫡小姐账上掌柜的会允。”
李嬷嬷冷哼一声,“让咱姑娘受罪,咱也请那回来的主割点血。”
桂兰点头,“明白。”
而后就见李嬷嬷捻着帕子,接着大声哀哭,“我家姑娘怎么这么命苦啊!”
“自幼没了娘,亲爹也是个不长眼的坏东西……你们好狠的心,如何对一娇弱女娃儿下得了手,老天爷,开开眼吧!”
“求求你,千万千万,别让我家姑娘出事啊!”
扇寻叙不再理会李嬷嬷,径直朝城中酒家走去。
酒家里的伙计一看到这位主顾来,那脚底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儿就跑。当然也就是吴小这家伙胆大,换其他的伙计绝对不会主动靠近扇寻叙,毕竟心里都怕着呢!
“定安将军,您今儿有口福,华糕阁和咱酒家正合作,”吴小手搓着抹布,笑容大展,“买上十余斤酒,赠一斤糖糕。”
听闻定安将军今日出城是替老兵们引路修旧坟,一大早就买了不少酒水和吃食,吴小是个脑袋活络的,一瞧见人就开始招呼了。
见扇寻叙没有打断,他热情介绍,“有样式漂亮的山楂糕,酥皮咸馅脆饼,绵密绿豆冰糕……”
糖糕?脑海中自动浮现那娇如花儿般的女子,扇寻叙勾了勾嘴角。
“记账。”
“好嘞,”伙计笑的谄媚,转身朝里喊,“定安将军,还是照旧,二十斤青梅酒!”
吴小将抹布搭上胳膊,就准备走,只听身后传来一句,“选些风味好的糖糕包上。”
伙计一愣,傻着脸应答,“好嘞!”
吴小走到后厨包扎糖糕,一阵纳闷,“往常这糖糕定安将军看都不屑得看一眼,今天怎么还特意要我给包上呢?”
后厨的师傅探出手,敲了他脑袋,“少琢磨主顾的心思,你小子白吃了几天定安将军的赠品糖糕,人今天起了兴致,想吃了,你还不乐意送不成?”
“诶,师傅你这话说的,我吴小再不地道,也万不敢如此昧良心,”伙计热情笑,“是定安将军素来不要糖糕。”
“我要是想贪下它,自然连这话头提都不用和定安将军提,我自己偷偷摸摸就给藏了不是更快哉?哪里要那些个费劲折腾。”
“我这是和贵人拉近关系,套近乎,保不齐能让咱铺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呢!
厨房师傅连连摇头,“吴小,你这家伙历来是个人精。”
吴小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提溜着包扎好的糖糕出来了,“将军拿好,你的糖糕。”
扇寻叙点了点头,而后站在酒家门前。
吴小靠着酒家柱子,望着扇寻叙时不时发出惊叹,“不愧是扇家人,往那儿一站就有股英勇威风的霸气劲,看得我脚不自觉抖了起来,要我说还得是定安将军爷们!”
“不像城中那些光会耍嘴皮子的登徒子,两杯酒下肚就撒了欢,一个个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说自己能成大事。啧!平日怕晒怕冷的,连来咱酒家门还坐着女眷喜爱的软轿,能有什么本事,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当真是世风日下!”
然后他就傻了眼。
吴小眼亲眼目睹他口中忒爷们的定安小将军,弯腰,进了一顶坠了不少流苏,样式还是最受城中女眷喜爱簪着鲜花的雅轿里。
他下巴惊得都快合不上了,他断断续续道,“定……定定安小将军,坐女眷软轿?”
今日酒楼客多,伙计们忙得不行,实在是没人上菜,故而后厨师傅好几次出来帮忙。
闻言眉头一皱,朝他发火,“你这小子忙昏头了,嘴里说什么浑话?”
“定安将军是何等神人,在疆场上杀敌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待着呢,这等英勇善战的猛将自然洒脱,最喜城外纵马扬鞭,坐个屁轿子,再者定安将军又不是患病的无力之人,平白无故坐女子轿撵做什么?”
“你小子别看错了,城中仰慕定安将军的贵女不少,说不准是学了定安将军男子打扮乘轿出来玩呢。”
吴小的脑袋僵硬的扭过来扭过去,他疯狂摇头,且无比肯定,是定安将军。
他这双眼结结实实瞧见了!
怎么还不信呢!吴小径直跑过去,将忙得不可开交的后厨师傅拉到门口,他指着那软轿,“你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瞧的……”后厨师傅随意一撇,手里端着的宽口酒碗咔擦摔地上,碎个彻底。
酒家内忽闻声响,吃酒喝茶的人们齐唰唰回头问,“吴小,怎么有摔砸杯盏的声响,有人来闹事?”
京城历来风平浪静,大家闲得慌,故而最爱瞧热闹了。
说什么定安将军呢……众人纷纷好奇扭头,顺着吴小和后厨师傅痴痴注视着的方向看去。
直见街道上,四人抬轿,轿帘大大咧咧半揭着,扇寻叙正坐软轿当中。
“定安将军,乘轿!”
一瞬间,酒家内摔杯碎盏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均冲了出来,一个个脸上满是错愕,“什么!”
街道两侧旁的摊贩们早傻了眼,呆滞的站着不动,一双双眼睛,一个个脑袋紧盯着轿子转,生怕错过这等精彩场景。
“定安将军乘女眷软轿做什么,有人嘀咕,“难不成轿中有女眷?”
扇寻叙皱了眉,说什么呢……而后大咧咧的将两侧半揭的轿帘直接撩起。
这回什么都看得见了。
大家睁大眼睛,目光肆意往轿内瞄,可除了定安将军本人外,轿内什么东西都没有。
“咦?没有人?”
“你别胡说,要我看,许是定安将军心疼那些学他行径的女眷们,天天骑着高头大马在坊间走,可不是受罪嘛,这会儿乘桥了,贵女们终于能歇息一会儿了!”
“你别说,还真别说,保不齐定安将军就是这个意思。”
扇寻叙再次皱眉,而后解释,“并非你们所言之意,我仅是……”
言语一顿,关于昭清的事情不能说,他沉默片刻后捏了捏手,理直气壮道,“天凉我体弱,故而乘桥。”
众人哑然???
一个个下巴惊得掉地,定安将军体弱?
“怎得……”扇寻叙双目一横,“不可?”
瞬间城内的脑袋纷纷摇头,这谁敢和您犟啊!
【笑得我好崩溃!】
【一顿操作猛如虎,实际一看二百五!】
【救命,你借轿想把晏昭清救回来没问题,但现在能给自己造了一个怜惜贵女们的好名声都不会捡一捡嘛,服了你了。】
【也是难为他们找个借口,扇寻叙凶名在外,天天冷着脸,一眼看过去人七魂都吓要吓没,哪有贵女敢对他仰慕啊?笑死了。】
【就决定是我家孩子了吗?扇寻叙,要不你再看看别家孩子呢!】
绕过人群,扇寻叙乘桥格外大大方方,恨不得将京城所有人目光都吸引,生怕有人没瞧见。
在轿撵经过一个衣裳布匹店时,城门口那趴在地上的老妇人突然停止了抽泣,她倏地不要命似的往城门通道内冲。
“你们不放我出城,我老婆子今日便不活了!”
李嬷嬷扯散自己的发鬓,对着守城护卫撒泼,“求求各位官爷行行好,让我出去找找我家姑娘吧!”
扇寻叙拨落轿帘,随口言道,“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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