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夏天，虽然是傍晚，外面的暑气却没散净，然而进到屋子里，房间里却一片阴凉，光线昏暗，里屋的尽头的墙壁处有点点火光。
江晗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香烛的味道。她深吸了一口气，恍惚想起这是小时候闻过的味道，虽然只闻过一次，但印象实在是深刻。
江晗出声道：“姨姥姥，是我，江晗。”
一道身影从烛火边慢慢显现出来，身型削瘦笔直，和江晗一样的高挑。这道身影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说：“我听到了，晗晗，你过来，先来上香吧。”
江晗走过去，跪下，接过姨姥姥手里的香，摒除心中杂念，恭恭敬敬叩首，点香，插上。
香亮了一下，又黑了一瞬，在两人的注视下，微微燃着，向下缓慢烧去。
江晗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孩子，起来吧。”
江晗依言，伸手抓住姨姥姥的手，不同于江晗的干燥温暖，姨姥姥的手心细腻柔软，光看手的话，恐怕会以为是双十年华的妙龄女郎。
江晗站起身来，面前的女人很难称之为老人，她的头发在脑后绾起，满头青丝几乎不见一丝白，面色红润，皮肤饱满，望着江晗微微笑着，只有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她已经年过五旬。
她用一只眼睛慈爱地望着江晗。
姨姥姥见江晗站稳，也是带着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真是长大了，之前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小一点。晗晗，你这次招惹的东西，有些年头了，你要完全解决掉它吗？”
江晗道：“姨姥，是的，无论如何我们也想要解决掉。我和您说实话，如果这个东西出现在别处也就算了，它出现在我们学校的教学楼里，如果不解决掉它，我和我同学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还要天天在楼里上课考试……”
姨姥姥原本算得上平静的脸色在江晗提到教学楼的刹那就变得冷厉严肃，待江晗说完，已经是面若冰霜，她寒声道：“什么东西，也敢耽误孩子上学？”
江晗闻言一愣，忽得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到：“姨姥姥，我还没问，这样你会不会勉强？”
姨姥姥表情已经带了些郑重和严肃，冷声说道：“总要试一试，说破天不过是个连灵智都没开的畜生，就算治不了也能扒它一层皮！”
江晗见状，心里慢慢有数了。
此时屋门被轻轻叩响三声，小姨走进来，说道：“外面几个孩子的八字都准备好了。”
姨姥姥微微点头，对江晗说道：“晗晗，你把你的同学们叫进来吧，我先给他们看看。你跟着你小姨去市场买点东西，你小姨会带你去，告诉你买什么，但是一定要你自己经手，包括付钱，包括带回来，不能让别人帮忙，必须你自己完成。”
江晗表情也郑重起来，点头应是。
小姨显然也知道事情紧急，带着江晗快步赶往旁边的市场。这附近她是走熟了的，饶是江晗体力过人，也要连走带跑才能跟上。
江晗跟着小姨走近了市场，却并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七拐八绕地去了旁边的小巷子。江晗没有多问，小姨走在前面却仿佛知道了她的疑惑，头也不回地说到，“咱们买的，都是偏门用到的东西，因此不会开在大马路上给所有人看……到了。”
江晗闻声抬头，却连个店名招牌都没看见，窄小破旧的一家店，门口堆放了半人高的纸钱。小姨熟稔地带着江晗往里走，一边大声道：“陆老哥！在家不？！”
店面深处的昏暗中，传来店主的声音：“哟，是曲家妹子啊！”
随即一拐一瘸地，出来一个中年人，满脸络腮胡看不出年纪，一身半新不旧的迷彩样式的短打，脚踩一双老式解放鞋，耳朵上还架着一支吸了一半的香烟。
小姨来不及寒暄，快速点了几样东西，陆老哥手下不停，嘴里也不闲着：“这小妹子瞅着眼生，你亲自带着出来置办，是有啥大事儿啊。”
小姨飞了一眼：“今天赶时间，回头和你说。”
店主麻利地包好，一摆手，道：“难得曲妹子亲自来一趟，不用给钱了。”
江晗正打开了付款码，闻言有点不知所措。
小姨不知从哪里把店里的收款码一把薅了出来：“今天不一样，必须给。”
店主听了，抬头看了一眼小姨，回过味来，唔了一声，含含糊糊报了一个数字，连零带整。
江晗忙付钱，从店主手里接过了一大袋。
又走了几家，江晗已经头顶冒汗。小姨在旁边看着，目光里有些疼惜，却始终没有伸出一根指头帮忙。
两个人赶在天完全黑之前赶了回来。
进了门，姨姥姥一人坐在客厅，正在等着她们。
“妈妈，都准备好了，按照你说的，一样没差。”小姨和姨姥姥说着话的功夫，江晗已经将手里的东西在地板上一一摆开：黄纸，红线，白酒，朱砂，砚台，还有比寻常见的粗了三倍的香，以及一只扑棱翅膀的大公鸡。
姨姥姥的目光逐一扫过，微微颔首，道：“晗晗，辛苦了，下楼吃饭吧，你的朋友们都在楼下。”
江晗闻言一愣：下楼？
小姨又一次读心般地明白了江晗的心里所想，抿嘴笑道：“这几年妈妈的堂口名气越来越大，就慢慢把楼下都买下来了，一个是清净，再一个就是有的贵人来了避免冲撞。”
江晗暗暗惊叹，不过她一时分不清是由于姨姥姥头顶忽然冒出的“包租婆”的光辉，还是小姨那令人惊叹的心意相通的能力。
江晗到的时候，修衍几人已经整整齐齐地守着饭桌子坐了一圈。桌上摆的都是家常菜，小鸡炖山蘑，凉拌豇豆，鸡架拌豆皮，还有大酱，主食是摞得小山也似的透油肉包子。没有什么精致的摆盘，做的也并远远算不上精细，然而淳朴的食材香味扑鼻，分量着实感人，勾得几人食指大动。
姨姥姥坐下，众人终于开动。
原本奔波了一天，心里又有大石头没有放下，原本众人都没想着吃多少，结果……这筷子一拿起来它就放不下啊！
别说是修衍了，就是王梦和钟灵两个瘦伶伶细条条的姑娘家，都吃出了狼吞虎咽的架势，大有吃完碗里最后一口才肯放下筷子的意思。
结果就是，几个人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桌上所有的菜，看得小姨眼睛默默睁大又睁大。
姨姥姥没吃太多，吃到一半便回去准备了。
几个人到底还是知道今晚有大动作，甚至可以说能不能成就看今天晚上了，各自瘫在位子上消化了会，又凑到江晗身边嘀嘀咕咕：“咱姨姥姥咋说，把握大不？”
江晗把下午和姨姥姥的沟通内容做了内部拉齐。
王梦听了眼睛一亮，道：“怨不得都说东北可重视教育了，我估计咱姨姥姥就是因为这玩意在教学楼装神弄鬼，才看不下去的。”
修衍和钟灵也是心里一松，又忍不住祈祷：“今晚可一定要顺利啊！”
短暂休整后，几人上楼。
姨姥姥已经换好了衣服，她原本简单利落的衣裤换成了一身素色宽松的长袍，头发披散在背后，发间还坠着不同颜色的丝线编成的发结，胸前是一块鸡蛋大小色泽上乘的玉石，在昏暗的房间里发着温润的柔光。
姨姥姥抬起手，小姨正为她束上腰间的系带。
江晗上前一步，姨姥姥回头看她，问道：“晗晗，你还是不肯让仙家上身？”
江晗一顿，道：“是的，我不想要。”
姨姥姥蒙着白翳的一只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江晗，转身拂袖而去，空中飘来一句：“那你便在外面等着吧。”
老中人的DNA动了……谁敢耽误我家孩子学习我就和你拼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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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毁啥不能毁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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