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丽每年拼死拼活没日没夜攒下的灵石全缴了供奉。二十万灵石可保何村那犄角旮旯十年风调雨顺。这十年过了,后面一个十年呢?听这新土地的话,后面一个十年二十万怕是不够的。
得想办法,还有什么路子能大赚一笔灵石?爹娘五十好几,倘若真有诸天神佛,听得到张小丽的愿望,二老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她就还得献四十年的供奉。四十年,起码是八十万灵石。张小丽资质不高,入了仙门,吃了丹药,寿命比常人不过多了四五十年。她已经二十二岁,又有多少个四十年可以蹉跎?
何况,即使爹娘百年,她就能了无牵挂地舍弃何村吗?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孩,想去大户人家做工的张香花……她也要替他们保一辈子风调雨顺?
旁人都说江南是好地方,鱼米之乡,不愁过吃穿。不如十年之期一到,就把爹娘接到闲云港周遭的凡人村落定居,既省了八十万灵石,又方便自己探望二老。
何村……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这样不顾了?
张小丽叹了口气,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又想起,要是真迁到闲云港,还得把姐姐的尸骨刨出来,段段不能留她一人在高山上。看那大夫的样子,像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日上三竿,明瓦阻隔下,室内日光柔柔。张小丽难得有空睡个懒觉,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骨碌坐起来呆坐了会儿。
洗漱穿戴一番,照常推开门,却被大太阳晃了眼睛。外头一个一个的小方块堆成了小山。张小丽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有座山。山后,一个人头影影绰绰。
张小丽认出来人,忙喊:“云达师姐!这是在做什么啊?”
“耶?小丽怎么才起来?真稀罕!”身着高开叉黄裙的姑娘**一迈,肌肉虬结,一个纵身飞到张小丽面前,按着自己肩膀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胛,俏脸皱成一团,“不知道哪个天杀的一天寄了这么多东西,可搬死我了。”
张小丽有了猜测,定是大头鱼姬公子进不来合欢宗,变着法儿开屏呢。但她还是问:“这——么多,全是送这儿来的?没搞错?”
“是的啦,全是寄给姜梨的嘞。”
张小丽又问:“不会是剑宗寄来的吧?”
云达唏嘘道:“是啊,姜梨这样的美人儿,走出去晃一圈,追来的人都能把咱合欢宗踏平。小丽啊,我能不能问你讨杯茶喝?我整个上午都耗这儿了,还有两车呢。”
张小丽忙迎云达到屋里喝茶,云达在她烧水的时候环顾屋里,没看见姜梨,问道:“姜梨在楼上?”
张小丽茶加到陶壶里,不确定云达爱吃哪种干果,“师姐吃什么果子?姜梨不在,今天是初二,她每个月初二都要出去散散心。”
“加点干枣就成。最近外头不太平,姜梨一个人出去,她那花容月貌的,你也放心?等她回来,你同她说,各大宗门又发神经,对咱合欢宗颇有微词,少出去为好。”
云达在屋里溜达了几圈,家具虽简单不失美感,窗户是木格花窗,每格中都镶着极薄的贝壳,海岛日头大,再烈的光经了这窗,都柔柔的,像明媚的水波。她颇为感慨,“你们这屋里,用的还是明瓦呢。现在难买,谁这样的闲情逸致,做这些费功夫的精致东西?”
茶水咕嘟咕嘟冒气泡,张小丽拿出大海碗,倒了热腾腾的一大碗,招呼云达坐下,“是姜梨姐姐啊。煮茶的罐子,盛茶的碗,也是她烧的。什么是明瓦啊?”
云达大马金刀而坐,说书先生似的故弄玄虚摆头,“明瓦就是把贝壳磨得极薄,嵌在窗户上。凡间琉璃稀少,大户人家常贴。咱们,多用琉璃。”云达笑着逗她,“你就住这儿,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张小丽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我是西洲来的……村里头都用的纸糊窗子,没去过什么富贵人家…”
她自入仙门,所有的事都像恶鬼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哪里还有心思关心窗上镶的是什么?
云达不曾多言,趁热饮尽了茶水,抬袖抹掉额头上豆大的汗,一撸袖子,又得搬货去了。
宗门内押镖与外头不同,外头捞一单送一单,各大宗门内却不是想进就进的,需要有人扛下风险。云达同张小丽一样,都是无权无势自考进来。她用自己微薄的灵力支撑着双腿,跑过忘忧岛每一处。终于在这行有了立锥之地。
何村的供奉暂时告一段落,张小丽一下有了十年时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从前不是在找赚灵石的法子,就是在攒灵石的路上,呆坐了一会儿,她朝门外喊:“师姐!我来帮你!”
云达经验老道,肌肉虬结,一手能抬五个箱子;张小丽手脚利索,干活儿又快又好,太阳落山前,帮着云达师姐搬完了剩下的箱子。
“你看二十灵石怎么样?”云达挥汗如雨,准备给张小丽转账,“我手头有点紧,换个法子补给你。”
张小丽本想客套客套,只是举手之劳,可话到嘴边脱口而出:“什么法子?”她羞赧地左手抓住右手。
她算是手头松快些了,却改不掉拼命攒灵石时的抠门劲儿。
“爱财有什么好害臊的呐?”云达笑着转了账,“一会儿你去炼器楼,殷长老那儿有个肥差,其他人我都没告诉。”
张小丽对炼器的殷长老有阴影,想起“殷长老”,就想到□□欢。还想再问,却被云达堵了回去,“好了,你去就晓得啦。”
说罢,她一个飞身,飞上木鸟,骑着鸟溜了。
云达师姐这么多年对她多有帮扶,说是肥差必然是肥差。仔细算算,她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八灵石了,够花几天啊?给爹娘紧急联系用的水镜只剩一个了,这么点灵石可不够买啊。
明明和爹爹妈妈说好的,天大的事才准用,他们竟为别的村的事用了一个。
……
何村的事怎么不算天大的事?十几家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
张小丽长长呼出一口气,开心地拍拍脸,这么多年,入仙门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有了修仙的实感。
她可是救了一个村子的人啊!
站在山崖边吹了会儿凉风,看海天一色,咸鸭蛋黄似的太阳沉入地平线。张小丽嘴角始终挂着笑,时而踢踢碎石,时而雀跃地蹦蹦跳跳,最后对着空气胡乱挥拳,力尽后一下瘫倒在地,美滋滋地对着路过的云小声说,“张小丽你真棒。”
不远处的歪脖子树后,姜梨温柔地注视着张小丽,无声地说:“小丽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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