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森林里有魔法师

楼漓沉默着。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他清楚公主的实力。这位殿下从小就把宫廷礼仪教师气得跳脚,偏偏在剑术上天赋异禀,她的剑锋确实比大多数骑士的誓言更值得信赖。

“再说了,”伊莉莎话锋一转,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带着点狡黠和全然的信任,凑近楼漓,“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我们无所不能的首席魔法师大人!区区一条恶龙,不就是你挥挥法杖就能解决的吗?”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却又无比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信任。楼漓没有反驳。

毕竟首席魔法师的位置,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行啦,就这么说定了!”伊莉莎满意地一拍手,转身就往那栋小小的木屋里钻,熟门熟路得像是回自己家,“我看看你最近又捣鼓出什么好东西了!上次那个能自动搅拌坩埚的小玩意儿挺有意思……诶?这小狮子腿怎么了?”

她的声音消失在木屋门内,只剩下翻箱倒柜和一惊一乍的动静传出来。

楼漓站在原地,依旧裹在那身密不透风的黑袍里,像一株沉默的黑色植物扎根在阳光灿烂的草地边缘。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张过分华丽的邀请函。金漆封印在阳光下刺眼地反着光,宝石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

……

夕阳的余晖彻底染红了翡翠森林的树梢,将简朴的木屋和屋前两人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伊莉莎显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她甚至熟门熟路地从楼漓那个看起来乱糟糟、实则东西摆放自有其规律的储藏角里,翻出了几块干粮和一小罐果酱,自顾自地摆在屋外唯一平整些的木桩上,权当晚餐的桌子。

楼漓沉默地坐在旁边一块略矮的石头上,兜帽因为低头而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脸。

伊莉莎一边往硬邦邦的面包片上涂抹果酱,一边兴致勃勃地讲着王城里关于楼漓的种种离谱传闻,笑声清脆得像林间的风铃。

“噗……你是没看到那个新来的吟游诗人,把你编成了什么样子!黑袍翻飞,眼放红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小动物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哈哈哈!”公主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面包片掉在地上,“他们要是知道他们口中‘恐怖如斯’的魔法师,每天下午最大的烦恼是怎么把糖果平均分给排队的小动物,会不会下巴掉下来?”

兜帽下,传来一声极轻、几乎被风吹散的笑声。

“还有啊,”伊莉莎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内务大臣家那个胖小子,上次远远看到你从王宫回廊走过,吓得当场就哭了,嚷嚷着‘黑袍怪要吃小孩’!他父亲哄了半天说是魔法师大人只是路过,那小子愣是三天没敢出房门!哈哈哈!”

这次,楼漓的回应清晰了一点,是一声短促的、带着无奈气息的叹息。这些荒诞的流言蜚语,在公主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反而成了某种奇特的消遣。

晚餐在公主单方面的八卦播报和楼漓偶尔的细微反应中结束。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森林里响起虫鸣。伊莉莎伸了个懒腰,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沉默的黑影,忽然心血来潮。

“喂,楼漓,”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抬头,让我看看你这张‘丑陋’的脸,是不是被森林里的虫子啃得更吓人了?”

楼漓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兜帽下的头似乎更低了些,整个人都散发出抗拒的气息。

“快点嘛!这里又没别人!”伊莉莎可不管这些,她直接伸出手,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飞快地掀开了楼漓那顶严实的兜帽!

动作太快,楼漓根本来不及反应。兜帽滑落,瞬间,黑色长发滑落下来,几缕发丝拂过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没了兜帽的遮挡,一张完整的脸暴露在朦胧的月光和木屋窗口透出的微弱灯光下。

典型的东方面孔,轮廓清隽流畅。皮肤是久不见光的冷白色,在夜色中仿佛带着微光。鼻梁挺直,薄唇颜色很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墨黑,此刻因为猝不及防的暴露而微微睁大,带着一丝迷茫和未及敛去的、方才听八卦时残留的微弱笑意。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得近乎不真实的线条。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楼漓的“真面目”但伊莉莎还是愣住了。饶是她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见过无数精心打扮的贵族小姐和英俊骑士,此刻也屏住了呼吸。这张脸根本与“丑陋”二字毫不沾边,甚至超越了她认知中所有关于“美丽”的范畴。那是一种沉静的、带着疏离感的俊美,像深潭里映着的冷月,清澈又遥不可及。

“哇哦……”公主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手指像被什么吸引着,不由自主地就伸了过去,轻轻捏了捏楼漓微凉的脸颊。触感细腻光滑,带着年轻肌肤特有的弹性。

“手感真好!”伊莉莎由衷地赞叹,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蓝眼睛里闪烁着促狭而兴奋的光芒,“楼漓,我现在严重怀疑……”

楼漓被她捏得有些懵,那双纯黑的眸子带着纯粹的迷茫看向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这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伊莉莎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噗嗤!”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收回手,叉着腰,语气斩钉截铁,“我觉得吧!你预言的说恶龙要抓‘全场最美的人’……”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楼漓那张清冷绝伦的脸上来回扫视,“如果那恶龙眼睛没瞎的话,它该抓的,绝对是你啊!我们利维亚真正的‘最美之人’!什么公主,靠边站吧!”

楼漓眼中的迷茫更深了,他微微蹙起眉,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公主的逻辑,甚至觉得她在说胡话。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拉回兜帽,却被公主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腕。

伊莉莎看着他这副懵懂又试图缩回壳里的样子,笑得更加开怀,“谁能想到呢?传闻中面目狰狞、心狠手辣的黑袍魔法师,藏着一副让月光都失色的好样貌?天天裹得像个移动的阴影……”

她想起当初偶然撞见楼漓在小溪边清洗伤口时露出的真容,以及得知他裹黑袍仅仅是因为“不想跟人说话”这个理由时,自己那毫不留情地、持续了好几天的疯狂嘲笑,“居然只是因为……社恐?哈哈哈!楼漓,你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大的误会!”

楼漓被她笑得有些窘迫,白皙的耳尖在月光下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挣开公主的手,终于成功地将兜帽重新拉起,熟悉的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月光和公主过于炽热的视线,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殿下,”他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仔细听,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别闹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不知道国王陛下为何执意要举办这场宴会。风险……是存在的。那龙的力量不容小觑。”

他抬起头,兜帽的阴影深处,那双墨黑的眸子透过缝隙,准确地看向公主的方向,里面的迷茫褪去,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坚定。

“但我会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会保护好你。”

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承诺让伊莉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看着眼前重新裹进黑袍、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只是幻觉的魔法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父王为什么执意要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借她成年的由头彰显国力、拉拢权贵,甚至可能还存了些利用预言和危险来博取更大政治利益的盘算。那些冰冷的算计,在楼漓这句简单却重逾千斤的“保护好你”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卑劣。

伊莉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明亮。

“嗯!会没事的!”她用力点头,声音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仿佛是为了掩饰内心那一瞬间的震动,她又伸出手,带着点流氓气地飞快在楼漓刚被兜帽重新遮住的脸上又摸了一把,指尖擦过那细腻的布料,仿佛能感受到布料下微凉的肌肤。

“好啦!我真得走了!”她转身,动作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动作潇洒,“再不回去,父王怕是要派禁卫军来森林里抓人了!”她坐在马背上,回头看向木屋前那道沉默的黑影,月光勾勒出他孤直的轮廓。

“楼漓!”她最后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后天!记得早点来!我等你!”话音未落,她已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带着一阵风,冲入了幽深的林间小道,只留下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木屋前彻底安静下来。

楼漓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夜风拂过,吹动他宽大的黑袍下摆,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微微抬首,兜帽的缝隙间,那双墨黑的眸子望向公主消失的方向,又缓缓移向头顶那片被森林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深蓝天幕,几颗星子冷冷地闪烁着。

后天的宴会…恶龙…保护公主……

他拢了拢黑袍,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片熟悉的、安全的阴影里。森林的夜晚,只剩下虫鸣和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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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恶龙掳走的魔法师
连载中想想恰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