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鲁烛大师口中那个走向天渊死途的年轻修士，毫无疑问是释青灯。
除了鲁烛大师，在场所有修士都被释青灯的狂妄震惊了。
此时，盛希夷的道袍忽地一动。
“啾~”
刚到黄泉时，灰蓝喜鹊还在为金雕离开不高兴，又被阴森沉郁的水气弄得蔫蔫的，盛希夷就随它钻进道袍衣襟里休息，这时候饿了，才飞出来啾啾撒娇讨食。
灵鸟喜爱灵力充沛、清新自然的地方，地府中鬼气重，灰蓝喜鹊更黏着盛希夷，不往外飞，只蹲在盛希夷右肩，还用小黑脑袋蹭蹭主人脖子。
可这趟出门，原计划只是去蓬莱山，目的是解开释青灯与“释青灯”的谜团，时间短危机紧，盛希夷哪有闲情往法戒里装灵果，结果想不到又从蓬莱直奔地府，看样子一时半会都回不了入门道场。
结果现在这小傻鸟饿了。
盛希夷自然想给它找点吃的，可……
“释青灯”得意洋洋抬着下巴，还清了清嗓子，两只眼睛向下瞧着盛希夷，就等着他开口。
盛希夷：“可有灵果……？”
他话音未落，“释青灯”就已经一迭声积极抢答道：“有！想吃樱桃还是灵梨？桑葚有大个的，我看刺莓和沙果也都不错。”
盛希夷：“多谢，都可以。”
感受到心底传来的怒气，“释青灯”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明亮。
这些灵果，都是释青灯在入门道场的学舍院子里种的。
释青灯种树他摘果，摘果讨美人欢心，借花献佛，舒服。
“释青灯”从法戒中取出几颗沙果，还特地用琉璃金丝的深口果盆盛了，自己抱在怀里，然后伸手捏住灰灵喜鹊的细脚，把它从盛希夷右肩拿下来，轻轻丢进了果盆里。
灰灵喜鹊被迫离开主人，不高兴地仰头对他“嘎——”了一声。
不过毕竟饿了，嘎完立刻埋头啄食起沙果来，吃得挺满意，身后漂亮的灰蓝长尾羽，随着啄食的动作一抖一抖，轻轻拍打在果盆外沿。
虽不知内情，但上官晴在飞舟上就见识过“释青灯”为爱吃醋的模样，已是见怪不怪，鲁烛大师波澜不惊，依然笑得慈悲为怀，倒是南野无晴啧啧称奇，不解道：“贤伉俪这般恩爱，道修魁首更是德高望重，不像是会计较礼数的，怎么就坚决不允提亲，闹到二位私奔的地步？”
师姐定是听信了经纸蝙蝠传播的儒门内部八卦，上官晴想起被“释青灯”一眼看成齑粉的纸蝙蝠，连忙一拽师姐衣袖，尴尬地干笑道：“现在修真界真是，不实流言大肆流传，都传播到师姐那去了，呀，真是人心不古，也不知哪家修士这么缺德，两位前辈千万勿怪。”
“释青灯”听到“贤伉俪这般恩爱”这句，已是龙心大悦，哪会介意，再说他现在觉得私奔实在不是什么坏词，于是学盛希夷语气平静回复道：“无妨。”
盛希夷手痒。
这时，鲁烛大师的伏魔棍似是无意地轻敲桥面，与黑色恶骨相击，发出“咚”的一声。
上官晴浅笑着问：“大师，那后来呢？您听了这妄言，一定与那年轻修士辩论了一番。”
鲁烛大师对她微微一笑，继续讲述道：“确实如此。贫僧当时闻言，万分诧异，甚至怀疑是先前看错了，如此狂言之徒，身上怎么会有大佛法？于是贫僧连忙正色问道‘此话不通得很，若你未来将要成佛，又如何不认佛法？若你将来不认佛法，又如何成佛？’”
“那年轻修士却不慌不忙，对贫僧说起他曾目睹的一件事，他说他曾在某村小庙落脚，那个庙里的老和尚，听到常来庙里上香的农妇哭个不住，额头还青肿了一大块，询问得知，这个农妇家里今年收成不好，富户收的田租又多，收来的粮食交完田租后，根本不够过冬，除了问富户借钱没别的办法，可富户放债利息太高，不借会在这个冬天饿死，借了全家都会在明年被富户逼死，左右都活不成，正愁云惨雾，原本家里丈夫并不阻拦农妇到庙里上香，这日实在是陷入死局，见农妇取了枚铜钱又要买香去庙里就发起火来，气上头时将农妇狠狠推搡了一下，撞到了斗柜，才青肿了额头。于是这个老和尚便找了农妇的丈夫来，那丈夫本已经联合了同样境况的贫农，预备杀了富户，洗劫富户钱财，带了全家老小上山落草为寇，结果被老和尚一找来，毕竟是个庄稼汉，登时吓得把计划和盘托出。老和尚听得直落泪，不想这些贫农走入苦海，便把庙里的粮食拿出来，替这些贫农还上了富户的田租，让他们家里有余粮可以过冬。
“就是这么一件事，那年轻修士说完，问贫僧觉得这事如何？贫僧念了声佛，称赞那位村中小庙的老和尚慈悲为怀，此举是结了大善缘。但那年轻修士又问贫僧，他说，‘可是你想过没有，庙里的粮食，是从哪来的？’贫僧答道，‘庙里的粮食，自然是四方施主结的善缘。’他说，‘正是如此，那庙里的粮食，是村里富户捐的，村里富户只有两个，但为了显示豪横财力，互相攀比着给庙里捐粮食银钱，可人心不足，这里多捐了，自然就像从别的地方捞回来，自从这里建了庙，收取的田租就一年比一年高，才有了农妇被丈夫迁怒这件事。那你说，若那个丈夫不是个惊弓之鸟，没有把计划和盘托出，真的和其他贫农一起杀了富户，洗劫了富户钱财去当山贼，那这桩孽，是谁造的？’”
说到这里，鲁烛大师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看向他们问：“四位，你们觉得，这桩孽，是谁造的？”
上官晴皱着眉，先道：“本地长官有失察之责。”
南野无晴闻言，垂着眼眸，只顺着上官晴的话道：“确实，民风不正。”
“释青灯”无所谓道：“凡人生生死死不过数十年，修士至多也不过数千年，这些纠葛都是过眼烟云，别问我，我懒得烦。”
鲁烛大师转述的这件事，释青灯当时问出的那几句话，里面透露出的思想倾向已让盛希夷十分惊讶，此时“释青灯”的回答也让他心底一惊，虽然两种惊讶全然不同，却都一样有很多地方需要他思考，而且这件事对盛希夷这个现代人来说答案显而易见，因此抱歉道：“我就不答了，大师接着说吧。”
并不介意盛希夷的推搪，鲁烛大师笑了笑，继续道：“贫僧当时回答，‘是人心造的孽’，那位年轻修士却摇头纠正贫僧，他说，‘是佛造的孽’。”
此言一出，上官晴失声惊呼，南野无晴猛地看向“释青灯”。
盛希夷也下意识地看向“释青灯”。
“释青灯”却正低头嫌弃果盆中的小傻鸟，训儿子似的训斥道：“谁家灵鸟跟你似的，吃一身都是！吃完你别想把你那脏爪抓在我的人的衣裳上！”
“嘎——！”
“你还敢犟嘴？！”
“嘎——！”
“嘿你这小畜、干嘛又打我？我什么都没干！”
又糊了一脸拂尘，“释青灯”委屈得很，据理力争。
虽然不疼，但随拂尘扑面而来的嫌弃之情，让他敏锐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盛希夷冷静道：“顺手了。”
这简直是冷漠无情无理取闹！“释青灯”难以置信地盯着盛希夷。
学坏了！绝对是学坏了！不知从哪学坏了！
但“释青灯”换个角度转念一想，盛希夷对他无理取闹，那不就等于是盛希夷对他撒娇么？
这么一想，连拂尘糊脸，都跟被猫用掌心摁在脸上一样，成了可可爱爱的撒娇之举。
“释青灯”幸福地叹了口气：“随你喜欢。”
盛希夷不知道“释青灯”为何突然傻笑，但直觉告诉他不要问。
上官晴认为不能让场面再继续这么打情骂俏下去!她力挽狂澜，对鲁烛大师讪笑道：“大师您接着说。”
*龙二（酸）：养这傻鸟，养龙多好
盛猫猫：要不起
小傻鸟：嘎——！
*少了点，晚上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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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是谁造的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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