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界,无量仙门。
“仙门重地,何人放肆?”
“季某无意叨扰……望仙官……归还我妻魂魄……”
看门的小倌见眼前这凡人一身素缟,青白面色,双目无神,却提着一把剑,剑尖直指仙门匾额四个大字——“万世升平”。
“季乾之!你妻是界外邪祟,私闯入界已是大忌,此魔女借尸夺舍,害人不浅,早已斩立决!在乾清炉炼化其怨气,若再胡搅蛮缠,当心牵连底阶百余人性命!”一面泛红光,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过来,示意小倌退下。
“我妻无罪,她未害一人。”
男子将剑身移开,直冲老者面门:“季生求见祁……爻飏仙上,归还此剑。”
“仙界的神兵,自然是要物归原处,爻飏仙上闭关在即,不见客,老朽愿意代为转交。”
“哦?那不必了,告诉祁爻,让他来杀了我,否则一个、十个、百个、千个……我会杀到他面前去!”
“你——”
遗言未吐,剑已封喉。
季乾之抬手擦去脸上溅到的血滴。
……
“咱们这儿群山环绕,木石错落,是个仙界都不换的好地界——”
呵,那是以前。
一农闲,村门口吹牛的人真多。
余以懿抬手拍了一巴掌眼前跳猴般的小孩:“在这儿当驻阶者有什么好的?蹲大牢都比这舒坦……诶,不准跟你娘说我怂恿你去蹲大牢啊——”
这倒不是余以懿危言耸听。
以前,这里的人人都道:“驻阶者”可是个好差事,谁家要能出一个,一家人都风光,千金难换!
近几年,世道的确变了罢,好多人跟着改了口,转说是:“驻阶者”?驴都不干的活!
何来此谈?
余以懿对此深有感慨,如果作为驻阶者他的工资翻上三倍他愿意成为世界上最没有情绪最不爱做感慨的人。
但是他的工资的的确确只有那么个可怜的数字,于是乎他的思想时常遨游天外,不时对万事万物(指山上的植物)发表见解,对社会(指村里)制度大肆抨击,他是稻草人拥护的言论家,是槐树叶力挺的哲学者。
这个家,那个家,但是不是人——是的,村里大人常说的姓余那小子,“没个人样”!
人人人!人到底怎么来的?他怎么就没个人样了?他跳脚反问,结果还真有人回答他,说是:
“人——现在住在无尽巨阵里面的人,都是从山那边逃过来先祖的后人。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世间仅有的‘人’。”
完了!对方身上穿的花布袄子战袍,绝不能给其发挥的空间!
余以懿张嘴刚想打断,就被对方一个音调提高压了过去。
“山的那边!是什么?是黑漆漆的看不见的沼泽深渊!
哼!就是法力高强的神仙也是呆不久的,何况是赤手空拳的人?”
四周人一片符合赞同。
另一人接抢过话头:
“话是这么说,可原来这洞天福地般的无尽巨阵,却不是哪个‘手眼通天’的神仙发现的,反而是让我们这些脆弱血肉铸身,又无多少气力的逃难的凡人的祖先先到一步!”
“那不然哪还有我们!”
眼看这个话头完全失控了!
余以懿彻底放弃挣扎……
“这神仙没到之前,无尽巨阵还不是巨阵,毕竟是人嘛,哪有那设阵的能力。那会儿无尽阶梯天然就是个大铁桶的样子,地界被像是分片桃糕似的分成若干层,每层一进去,自成天地。”
呵呵,就住在这底界,也没去过其他地方,还桃片糕……不知道的以为他手眼通天呢!
那人自得的继续说:
“最开始来的人是大家乐意住哪层就住哪层的——每层之间一个弯弯绕绕状似蛇绳环绕的梯子就是那连接之路了。”
“呵!乐意住哪住哪?那我要住天界!我要上天!”余以懿冷哼,也就小孩听得兴致勃勃。。
众人早知道他的疯癫,丝毫不受影响。
“神仙找洞天福地的本事虽然一般,但是要找逃难的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既然是神仙,自是要住到最上层的,神仙怜悯人。设了阵法结界,本来就被这天然屏障挡着的、山那边的怪物确实是半只也进不来了,就是连各个层之间也走动困难起来。
不好走动,那便不走了——神仙啊,就列了个‘驻阶差’的差,沿着无尽阶梯,五千阶一驿站,各界的人自得安生,子孙后代也沿着住在各自的地界,不准往来了,可越是不许,刚长出点肌肉力气的年轻姑娘小伙就越是好奇,变着法儿的想到别处去。”
等等等等……怎么又扯到他们驻阶者了?
余以懿又唰一下站起来,不过众人听故事兴致正高昂,没人搭理他。
“有一年,一群胆大的小伙就约着一起上界,这实乃人之常情……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可惜……老虎就可着初生牛犊吃——
这不,一伙人才过了不到两三界,所行也不过才几万阶,竟遇到了邪祟怪物——没错,就是先祖们逃的“难”!
一伙人死的不少,但被赶到的神仙救下来的也不少,被救下来的人自是感恩不尽,懒得去想神仙布下来的阵怎么会突然进了邪祟,倒是个个回去后都成了积极宣扬起“不出界,不过界,不言界”的思想来。”
“嘁——没意思没意思,怂!”有人忒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儿让神仙设了‘驻阶者’的差!”
“谁不知道啊?最初的‘驻阶者’都是神仙当的差,后来,神仙收徒教凡人,一来二去,“驻阶者”现在全变成人来干了,出过不少保护百姓的英雄,那时候家家小孩不都嚷嚷着长大要当‘驻阶者’、当大英雄?”
“那怎么现在变成这熊样了?”
“一捆苗哪能个个长成好木?你们都知道吧,十几年前出了个敢出手伤神仙大人的‘叛徒’!”
余以懿赶紧叫停——
谢谢,这个叛徒的故事他已经听过八百遍了。
那人全然不受他的影响,大有跟他比嗓门的意思。
“前面我们也提到,人绝不是神仙的对手,此人却神奇的很,竟然在最高阶,界门之前,跟一位神仙大人打了千百个回合。”
“那人竟是如此个战斗的好手?”
“是啊……后来还是联合着几个着急赶来的神仙,一起施法,才杀了这‘叛徒’!”
“出了这档子事,上界哪能忍着?”
“就是!”
“神仙当即昭告天下,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人是受了邪祟的交易,才有了和神仙一战之力,早就神识不清,其母拼命护着尚在襁褓的小儿,自己却险遭砍死,连自己的亲生老母和小儿都能痛下惨手,可见此人之可怖!”
“说来也可惜!那“叛徒”原来在这无尽阶梯的最底下一阶……就我们这附近!守了许多年来着,在四野也算是素有美名,原还以为是个踏实可靠的主呢?竟做了叛徒!”
“然后神仙一怒,撤了“驻阶者”这差事好些油水好处,以示惩戒,这事也给“驻阶者”扣上了“叛徒”的不光彩的帽子,是以,造就了这差事如今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余以懿自然全知道——从他自己的工资。
好好好,这也还惦记着踩他们驻阶者两脚……
余以懿后槽牙都咬紧了。
“这其中最低阶最是受牵连,现在也只有个古稀之年的老头守着,脚边养着个不及双十的少年,也是个“驻阶者”,许是要和这老头一样,守在这处一辈子了!”
嚯——感情这是精确打击,可着他一个人踩呢?
余以懿确实就是这少年,老实说的话,他倒是无所谓在不在这里守一辈子,好山好水,花鲜果香,再待上十辈子他都乐颠颠的。
但是前几天,他十九岁生日这天——出了点事。
“诶,筒子楼派了个任务,我年纪大了,你过完今天就十九了,你去。我年纪大了,后坡上种的苞米我不在你肯定管都不管!”一个穿着皮革夹克的老头一跨进门,没见着人就冲着卧室门大喊。
筒子楼是百姓对“无尽巨阵”的俗称。
余以懿摊在床上,无聊地晃了晃腿,拿后脑勺敲了敲床板,拖着调子说:“知道了——”
余以懿起身去吃老头给他做的长寿面,状无定型,味同嚼蜡——生日其实是余以懿的受苦日,这老头根本不会做饭,平时自己不让他进一点厨房,还种苞米?白水煮都有本事把它煮糊!留他一个人在这两礼拜,一准归西!
吃完一碗哕八次的长寿面,余以懿没忍住对着老头开口:“你就不打算再跟我说点别的?比如‘驻阶者’都要学的小法术,你不教教我?我拿什么查这个案子?谁知道他给的那牌子的灵不灵。”
“教不了!”老者悠哉哉吸了口烟枪。
“嚯——你再说一遍?”余以懿腾的站起身来。
老头还能不知道这是小孩子的龇牙舞爪的假把式,继续:“我教了你也用不了。”
“你都还没教,你怎么知道我用不了?你教我就能用!”
“学个屁!那些个法术都是些化用法力的招式,凡人哪有什么法力,都得用存储在楚方石里面的仙力,明文规定不借给最底阶的!妈的,我打来这就再也没用过了!你更用不了!”老头一想到这气得胡子都歪了。
“用不了我查个屁啊!那什么‘金唁’最好别真让我找到了,我他妈第一个监守自盗!”余以懿没好气的忒道。
余以懿晃荡着打算在去斜坡上转转,马上走了,看看自己十几年浇灌得枝叶葱茂的泡桐树,那可是他在这“最低阶大门口”感情最好的东西了。
“不过我可以教你点别的。”老头深嘬了一口老烟枪。
“什么?”余以懿迈出房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驻阶者’的‘开祭’仪式……”
“我不是没有资格吗?”余以懿刚起来一点的兴奋又灭下去了,他是个孤儿,被扔到这“最低阶”讨口饭吃,当个半吊子“驻阶者”。
从寻常普通人到拥有一个能通过借助法力施展天赋技能的“驻阶者”,所需要通过的赋予仪式——‘开祭’,这他以前当然是没资格参加的,而且就算有那也是十六岁时候的事,他今时今刻已经十九了。
这个老头子……
“我知道另一种‘开祭’方式,不需要神仙在场,不用一定在十六岁,也不需要天赋认定……”
“你……真的假的?真有这种方法怎么那么多人甘愿当平民百姓?”
“你试不试就完了……”
“试试试……”
老头走到余以懿天天瘫坐着的床头,脚尖勾出来一个纸板箱,捣鼓捣鼓翻出一把黑褐色鎏金伞,伞骨边缘点缀着不同颜色的宝石。
“怎么搞?”余以懿不是很信任——这伞丑得花里胡哨的。
“手,放上来,闭眼。”
余以懿依言照做,待他眼睛闭上,伞面宝石开始依次闪光。
“看到什么?”老人有点神经质的发抖,期待着什么。
“啊?我不是闭上眼睛了,当然啥也看不到了!你开玩笑?”
“什么也看不到……”老头攥着伞身的枯瘦手指紧了紧。
在外面“征战”一天的余以懿倒是出人意料的没有跟他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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