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和遥河是朋友。
我和Rose也是朋友。
所以这也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但是我好像已经逐渐忘记了Rose,就连她的容貌都淡忘了。
在我的记忆中,她是那个快乐地拉着我的手在草地上奔跑的小姐姐。
那年我才七岁,她也才十岁。
过了八年,我已经上了初中,而她也已经成年。
即使我们在路上相遇,也认不出彼此了。
我们还会相遇吗?
也许不会了。
世界上有七十亿人,而我们只是沧海一粟。
在上初中那年,我出国回了一趟那个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家。
Rose的爷爷奶奶曾经住过的那栋房子已经住进了新的住户,他们说那对年迈的夫妻已经卖掉房子,到更为暖和的国度安度晚年。
我也再不可能在茫茫人海中和Rose再相见了。
我惦记着这个儿时难得的朋友,有时候也会觉得失落。
但是生活总要向前走,我也并不是对过去念念不忘。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和遥河第一次通了电话。
在我十四岁那年,我们终于相见了。
遥河比我大一岁,但因为我读书的年龄比较迟,所以她比我高两个年级。
只是记忆中遥河的照片中的短发已经变成长发,她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是一个很清秀俊俏的女孩。
我们在车站中相见,我欢快地跑过去,和她紧紧拥抱着。
我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安见。”她打量着我,然后笑着捏了一下我的脸。
我真的很开心,和朋友的相见,比回到爸妈身边那一天还要开心。
我们牵着手,在大街上走着,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约定好,说等到大学的时候,我们要考到同一个城市的大学,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都见面了。
初三那年,遥河寄给我的信中,多了一本杂志。
她欢快地告诉她,她成功发表了一篇文章,要给我看她的大作。
我拿出杂志抚摸着,然后翻到那一页。
那是一篇带有故事性的游记,遥河的文笔很好,以跳脱有趣的口吻讲述着发生在不同地域的故事。
我好奇地问她,这是她亲眼所见的故事吗?
她告诉我,那是她小时候跟着父母去过的地方。
她说,她的梦想就是想要成为一名旅行作家。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个故事,在心里想着,真好。
她鼓励我说,我也可以尝试投稿,我一定也可以的。
我真的可以吗?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忆着小时候在冰雪国度长大的过往,在写完稿子后又逐字逐句地修改过无数遍。
但是在投出稿子的前一刻,我依然在犹豫。
从小到大,我都知道我是一个很平庸的小孩。
我并没有出众的才华,也没有美丽的外貌。
我只是依附在并不那么爱我的爸妈的羽翼下,过着平静的生活。
我打电话给遥河,向她倾诉我的烦恼和忧愁。
我在想着,从小生活在白天鹅中的丑小鸭,有朝一日也能得到别人的赞赏吗?
遥河安慰我,她说我并不是毫不起眼的丑小鸭。
她轻笑着跟我说,我的语文老师一定很喜欢我吧。
每次给她写信的时候,我总能生动地讲述发生在每一天的趣事,我一定是个语文作文能够拿到很高分的孩子吧?
明明我已经比很多孩子都要优秀了,为什么就一定要将自己和那些戴着王冠的天才去比较呢?
毕竟天才只是世界上的万分之一,而我在她眼中也有着闪闪发光的翅膀。
真的吗?
我真的也是她眼中的小天鹅吗?
我不自信地在心里想着,却还是要先将我的稿件发邮件给遥河看,希望她能给我提出一些建议。
遥河看了后很高兴地跟我说,我很好,我一定会成功的。
她说,很期待我们的名字能并排出现在杂志封面的那一天。
但是当稿件送出去后,却石沉大海。
一开始我还会打电话跟遥河说这件事,每天也都在惦记着这件事。
渐渐的,我也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也许,遥河为了逗我开心说的话,也让我当真了吗?
只是偶尔想起来时还会有些失落而已。
不过因为我一开始也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待和幻想,所以这样的结果倒也是在我的预想之中,因此并没有觉得很不能接受。
直到我收到了稿件被录用的消息,还有一份同时寄过来的稿子。
看见我的名字和遥河的名字被放在一起,我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骄傲。
我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将这个消息告诉遥河,遥河也很替我感到高兴。
我好像终于迈出了一步,完成了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步。
从此我的人生也因此变得不再一样了。
在我读高一那年,遥河高考了。
她的成绩很不错,被很好的学校录取了。
我也很为她开心。
我很想和遥河考上同一所学校,但是我知道那所学校的分数真的很高,大概率是没有机会考上遥河所在的学校了。
而我爸妈也不会让我随随便便就读一所不入流的普通学校。
他们已经准备将我送到国外去读书,总比留在国内读一个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水平的学校好,这样不容易让他们丢脸。
他们能接受他们的女儿没有太大的能力,却不能接受他们的女儿落了他们的面子。
我不想出国。
我想在国内读大学,这样至少可以经常和遥河见面,和遥河出去玩了。
可一旦出去了,也许就很多年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但是我没有权利反抗他们的安排。
我一直都是很懦弱的人。
我跟遥河倾诉,遥河安慰我,说让我不要难过。
她说明年有一个交换生的机会,如果她能拿到交换生的名额,明年她就出国去看我。
我不争气地流泪,只能将再见的机会寄托在未来。
爸妈也许是看我这段时间的黯然神伤,以为我是不舍得他们,于是给我提高了留学期间生活费。
我说,既然注定要到国外读书,那就让我去北欧吧。
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度过一整个童年的地方,那里的生活也许会让我找到一丝安全感。
高考结束了,其实我考了一个还不错的分数。
只是对比弟弟妹妹们堪称天才的成绩,我依然显得那么的黯淡不起眼。
我失落地收拾起行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
在国外读书那几年,我依然像个孤独的旅人一样,在陌生或熟悉的城市徘徊。
我在完成学业之余,将更多的时间放在旅行中。
在将欧洲的国家和城市都走过一遍后,我开始走向其他大洲。
走进缤纷的大自然,我总会忘记烦恼,好像我也变成东非大草原中的一员。
我扛着相机,拍摄下走过来的每一个脚步。
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成为巨人的。
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在人间得过且过的。
我就属于后者。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属于我的命运会是什么。
大概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过完普通的一生吧。
大二那年,遥河过来当交换生。
每个周末,我都开着车过去找遥河,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遥河学环境地理,而我读的是旅游地理学;我们的专业看起来好像有些关系,事实上关系又真的不大。
当然,我们平时谈天说地的内容也永远都和我们的专业没有关系。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我爸妈离婚了。
因为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和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即将要举行婚礼了。
对于他们这些事情,我的兴趣都不大,乃至于也只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回去参加婚礼;在婚礼过后,我又开启了我漫长的旅行。
也许我的一生早已注定就是旅人的命运。
研究生毕业后的遥河进入气候检测组工作,于是每年都在满世界地飞来飞去。
我也同样在满世界地飞来飞去。
有时候我会回国,看看已经儿孙满堂的爸妈,也帮工作忙碌的遥河去看望她的父母。
遥河的爸妈都是很慈和的人,因为遥河常年不在家,我去看望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慈爱地跟我说话,好像我是他们的另一个女儿。
他们一直都知道我和遥河的友谊,就连小时候遥河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也是在她的妈妈的鼓励下完成的。
有时候我也更愿意和叔叔阿姨坐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寻找到我从我的爸妈那里未曾得到的那份爱。
而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满世界地旅游。
坐在飞机或高铁的窗边,看着窗外的云团或不断倒退的风景,我写过无数的稿子,在最初的那两年我成为一个旅行杂志的专业供稿师。
但是我很快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再后来,网络逐渐兴起,走进千家万户。
我创立了自己的博客,在上面分享着自己的旅游心得,配上我在旅行时拍摄的照片。
渐渐的我好像成为了一个很受欢迎的旅行博主,我更加沉溺在通过网络交织起的世界。
世界好像在瞬息万变,小学时代我和遥河只能用书信作为往来的媒介,而在我大学的时候,MSN和ICQ早已成为大学生的时髦。
即使我和遥河相隔千里万里,生活在地球的两端,在网络的时代我们也能快速联系上彼此。
我更喜欢这样快捷方便的方式。
直到我再遇见了Rose。
网络总是能将无数数不清的人牵连在一起,那已经是我和Rose相别的十八年后了。
我再遇见Rose,我们都已经认不出彼此。
那时候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音频主持人罗莎,而我是收听深夜音频的听众之一。
那年,关于二次元 的“乌托邦”构想在网络引起一阵火爆。
罗莎主持的深夜文学音频成为无数语言系大学生的阵地,一年后罗莎创建域名为bbs.rosecastle的论坛。
这就是后来的玫瑰堡垒的前身。
在乌托邦构想的第三年,我联系到罗莎,愿意为他们提供金钱援助。
论坛的开创只是乌托邦构想的上游,这次我回国后就投资了网创的下游行业,进一步拓宽了ACGN商业化的发展。
因为奇妙的命运,曾经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笨拙的小女孩,却被网络的浪潮推到了前面,从此站在Rose Castle的孤舟上再也下不来了,于是我成为这艘航船的掌舵人之一。
海上的航行并不容易,风吹雨打和巨浪的考验永远都不少。
资金不够的时候,我也只能去爸爸妈妈面前求助。
他们也乐于看见我能有个事做,而不是天天都在earth walks。
在遥河辞职从南极回来的那年,我们在海市线下开设了Rose Castle的大本营,如心书店。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我们都相信未来会发展得蒸蒸日上。
Rose Castle步入正轨的那五年,也是我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五年。
其实我们并没有创造一个乌托邦王国的野心,我们只是想给年少时天马行空的梦想绘制一片可以肆无忌惮地做梦的瑰丽城堡。
可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向深渊的呢?
是从Rose Castle第一次遭受黑客攻击的时候?
是在某一次黑客攻击时发生的信息泄露事件?
还是在林叶被污蔑传播假新闻的时候?
在网络的时代下,我们这些和林叶深交的人,也都变成她的同罪。
我们都知道林叶是无辜的,但她却是第一枚倒下的多米诺骨牌,而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没有人不会嫉妒发展得越发红红火火的Rose Castle。
无论是黑客攻击,还是商业吞并,甚至是各种举报,都一点点地蚕食着我们。
这就是商业斗争的旋涡,为了逼迫我们将Rose Castle拱手让人,为了逼迫我们让出这一条也许能产生巨额交易的赛道,于是不惜将我们彻底消灭。
兴趣我的确是个失败的人吧。
而失败的代价,则是失去生命。
我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梦想只是像雪山上的飞鸟一样,自由自在地在皑皑雪山上飞翔着。
但是人生的剧本却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谱写好了。
我出生在雪山脚下,最后却在大火中陷入永恒的长眠。
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片雪山之下。
我有很多不甘,也有很多忿恨。
会有人为我们报仇吗?
未来的世界,我已经不知道了。
只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依然能感受到遥河紧紧牵着我的手。
也许,我们的灵魂会永远在一起,飘荡在高高的青山上,仰望着那一片美丽的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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