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办公室门,周教授正戴着老花镜看文献。听见动静,周教授抬头望去,见是谢诩舟,摘下眼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来了,坐。”周教授温和的说道,“昨天我跟你说的关于资助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教授,我......”谢诩舟刚开了个头。
周教授似有读心术般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准备好的说辞。老人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眼睛虽温和却也不失属于学者的那份锐利。
“先别拒绝。”周教授说完顿了下,语气严肃的问,“诩舟,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勤奋、自律、有天分。”
谢诩舟喉头一哽,准备好的所有托词都堵在了那里。
周教授看着他低垂下去避开对视的眼睛,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沉吟了下,声音放得更缓,也更认真:
“如果是经济上的事,你还这么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你的脑子是块做科研的好料子,沉下心来,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优秀的研究员,在某个领域有所建树。钱的事,我可以帮你。算是投资一个有潜力的苗子,怎么样?”
谢诩舟感到眼眶发热,鼻尖发酸。如果他只是普通的贫困生,单纯为生活和学费发愁就好了。
可是,他不是。
他缺的不是维系学习和基本生活的钱,而是能压垮一个普通家庭的医疗费,他不可能向周教授借这笔钱。
何况,他已经签了那份协议,把自己“卖”给了陆铮野。
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退,再抬头时,谢诩舟脸上已经挂起了惯常的阳光开朗的笑容,“教授,真的谢谢您。”他的声音努力保持轻快,“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拒绝,我...有自己的考量。”
周教授凝视着面前的青年,那笑容背后的勉强和眼底没能完全掩藏的忧虑,如何能逃过老人的眼睛?他沉默了许久,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最终,周教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靠回椅背,像是无奈,又像是惋惜。
“诩舟,你还年轻,人生的路很长,来得及做很多选择,也来得及做很多事。”他的语速很慢,字字清晰,“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接受帮助...有时候并不意味着软弱或难堪。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谢诩舟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出一道倔强的弧度。他再次笑了笑,只是这次笑容淡了些,不过却是发自内心的了:“我知道的,教授。谢谢您的关心。”
见劝不动,周教授摇了摇头,挥挥手:“好吧,你这孩子就死倔。记住我的话,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门,一直给你留着。”
“谢谢教授。”谢诩舟站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办公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那份沉甸甸的关怀隔绝开来。
走廊的光线莫名变得有些刺眼,学习周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将胸口那股酸胀的情绪压下去。
下午,有节近代物理实验课。
空气中弥漫着仪器特有的金属和机油气味,夹杂着□□以及别的试剂的淡淡味道。
实验室里光线明亮,学生们穿着白大褂,三三两两围在实验台前,调试着各种精密的仪器,低声讨论着步骤和注意事项。
不少同学对着实验手册抓耳挠腮,或是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价格不菲的设备,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或是得出离谱的数据。
谢诩舟也换上了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好。白色的实验服衬得他面容更加清晰俊朗,只是眉眼间那层平常的舒和似乎被上午的谈话冲淡了些,沉淀下更深的专注。
他站在自己小组分配到的实验台前,目光扫过一系列仪器,眼神沉静,就像是回到了属于他的主场。
他没有向别的同学那样明明已经做过类似的实验了,还是选择浏览一遍实验讲义和手册,而是在脑中构建完了相关图像和操作流程后直接动手。
同组的同学起初还试图跟上他的节奏,讨论几句,很快便发现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表演。
当其他小组还在为如何得到清晰的干涉条纹焦头烂额时,谢诩舟面前的示波器屏幕上,已经稳定的显示出清晰准确的图案和数据。
谢诩舟甚至有余暇在完成基本要求后,自行调整了几个参数,探究了一下实验条件的微小变动对结果的影响,并快速心算后,在实验记录本上写下简明的分析。
负责这门课的柳教授是一位以严格著称的中年学者,背着手在实验室里巡视。
他走过谢诩舟的实验台时,脚步停顿了下,随后转过身来弯下腰,仔细查看了屏幕上的图像和记录本上已经整理好的初步数据,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赏,夸奖了几句。
柳教授难得的表扬让周围几个听到的同学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看向谢诩舟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惊叹。
“我去,谢神就是谢神!”
“这速度,这完成度...我光路都还没调好呢!”
“人和神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狗都大...”
“脑子好,手还稳,羡慕不来啊。”
低低的议论声在实验室角落响起。面对教授的夸奖和同学的惊叹,谢诩舟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并没有太多得意的神色,笑道:“熟能生巧罢了,我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柳教授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更多赏识,“听说你进了老周的课题组?虽然只是个小项目,但你做得不错,老周没少跟我夸你。”他略作停顿,语气认真了些,“我主要研究理论粒子与暗物质方向,你如果感兴趣,以后可以考虑申请我的博士。”
谢诩舟闻言眼睛弯了起来,笑意真切,如同阳光倏然穿透云层,明亮得晃眼。
这笑容让几个女同学心跳瞬间漏跳了半拍。虽已同窗三年,可谢诩舟是真的好看,每次直视时仍会让人心生悸动。
下课铃响,谢诩舟叫住了三位室友,说要请他们吃饭。
吴昊眼睛一亮:“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突然请客,是中彩票了?”
谢诩舟语气轻松,却抛出一个重磅消息:“算是...散伙饭吧。”
老大顿时瞪大眼睛:“啥?!散伙?咱们离毕业还早着呢!”
老二捏着下巴:“其实也不早了。舟儿,你该不会是偷偷签了好工作,要提前跑路了吧?”
“那倒不是。”谢诩舟摇摇头,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就是从今天起,我要搬出宿舍,改成走读了。”
吴昊不解:“为啥啊?跟哥们儿住一块儿不香吗?”
谢诩舟早已备好说辞,流畅的接道:“你们知道的,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有个大我几岁的哥哥,早年出去闯荡,现在事业做得不错。他知道我学的专业和他公司发展的方向很契合,就让我过去,边住边跟着学习。所以硬要说的话...也算是一种‘实习’吧。”
老大和老二闻言,立刻一左一右扑上来,笑嘻嘻地搭住他的肩膀。
“可以啊老幺!这就攀上高枝了!”
“苟富贵勿相忘!以后可别忘了兄弟!”
吴昊也乐了:“那是得好好庆祝!今晚必须狠狠宰你一顿!”
话虽如此,最终四人还是去了常光顾的那家平价小馆子。一顿饭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熟悉的氛围让谢诩舟暂时忘记了即将面对的一切。
回到学校时,已近晚上七点。
因为一直没收到齐助理的消息,谢诩舟并不着急。直到走近寝室楼下,他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同——路边零星有同学驻足,目光好奇的投向某个方向,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没?那车...”
“早看见了,迈巴赫S680,哑光黑,就停在那边。”
“旁边那穿西装戴眼镜的男的,又帅又有气势,一看就不是学生。”
“谁这么大阵仗啊?来接谁的?”
“咱们学校里也不缺有钱人,大惊小怪啥。”
“确实不缺有钱人,但我这不没亲眼见到过嘛。”
“你晚上但凡多上街走走呢。”
A大坐落在京城,又是全国顶尖学府之一,确实是有不少有钱有权之人,但普通学生很少能接触到。
谢诩舟心里一沉,快步走去。
果然,在宿舍楼旁不甚显眼却绝对无法被忽视的位置,一辆线条沉稳通体哑光黑的迈巴赫静静停驻。车旁,站着个身着合体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身精英气质的男人,男人正垂首看着手机,周身散发着与校园格格不入的干练与冷感。
谢诩舟脚步顿了顿,正要假装无事经过,齐助理却像有所感应般抬起眼,精准的锁定了他,随即收起手机,迈步上前,笑道:
“谢同学,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谢诩舟:“......”嘴角那点残余的笑意褪去,一股闷气堵在胸。
虽然是说好了来接他,但在校门外等便是,何必直接把车开到宿舍楼下?这般招摇过市,看似是齐助理和那辆车惹眼,可最终所有探究的目光,都会落到他身上。
谢诩舟讨厌这种不由分说便被置于焦点之下的感觉。
谢同学...?找舟儿的?
老大、老二和吴昊齐齐愣住,三双眼睛在齐助理和身边神色明显淡下来的谢诩舟之间来回逡巡。
最后还是吴昊用胳膊肘轻轻捅了谢诩舟一下,压低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老幺,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哥哥?”
老大的目光在齐助理身上那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和腕表上扫过,喃喃道:“我去,你这哥哥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老二啧啧称奇:“行啊诩舟,深藏不露!你这哪是去实习,这规格,说是去当少爷我都信!”
面对室友们混杂着惊讶、好奇和羡慕的疑问,齐助理神色未变,既未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微微颔首,看向谢诩舟。
谢诩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周围路过同学投来的目光更多了。
他迅速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窘迫,脸上挂起客气的微笑,对齐助理说道:“麻烦你等我下,我上去拿行李,很快下来。”
齐助理:“好的,谢同学。”
谢诩舟没再耽搁,对室友们匆匆说了句“我先上去了”,便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
留下三个室友疑惑的面面相觑。
怎么舟儿看起来有点怪,是太激动了么?
确实,换他们突然天降一个有钱的亲戚,也会很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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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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