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
金毫白狼低声咬牙切齿，雾濛濛的兽眼横跨时空看向远处，十几年来，牠的躯体被瘴气侵蚀得千疮百孔，未曾阖眼。
因为只要一闭眼，便满眼是当年的尸山血海，满眼是族人们的惨叫与怨怼。
牠恨郝璟席，更恨自己。
当年，郝璟席离去的一个时辰后，锁灵阵渐失效，白狼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在黑气中行走着。
忽然，听闻几声细如蚊蚋的嚎叫。
兀烛睁大眼，近乎是快步闻声寻去，牠在几块断肢下发现了两只奶乎乎的狼幼崽。
白狼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两只正因瘴气而痛嚎的幼崽，蜷起身子将牠们轻轻护在柔软的肚皮下，那一双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渐渐泛起一丝柔意。
“那时我便想，老天留下这两只狼崽，便是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罢。”兀烛缓缓垂下眼，近乎是呢喃着道。
漫长的几十年间，踽踽独行的孤狼拉拔着两头幼崽在一片瘴气弥漫的森林中成长，承受着老天对牠降下的罪与罚。
牠未曾忘却恨意，而瘴气也犹如诅咒一般缠上每一位进入元空秘境内的玄清阁弟子，将他们引入这片被他们掌门血洗的森林中。
“我杀他弟子，屠他门生，供奉在供桌之上，点上香火，时刻提醒着他是如何屠尽我族！”兀烛的神情扭曲，轻轻癫笑着。
身侧两头白狼同样发出低吼。
温楚宁想起了破庙中祭坛上那尊被刮花的木像，和那名被咬破脖颈的玄清阁弟子。
王成听闻并未再争辩，仅仅是低头不语。
太残忍了。
温楚宁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几人皆沉默，谁也没想到人前光风霁月的玄清阁掌门竟会做出这种事。
兀烛自陈年的回忆中抽离，重新抬眼，平静地望向眼前的人类：“你们与此事无关，我愿放你们出此地，但若碍着了我，格杀勿论。”
“我知您恨，虽然玄清阁犯下的事罪无可赦，但这些弟子毕竟是无辜的，别的弟子不论……可能否恳请您放过王成？”温楚宁叹了一口气，郑重道。
“当年郝璟席屠我满族时，我们便就欠了他什么吗？谁都是无辜的，谁都有苦衷，那么谁又来补偿我这些年来受的伤？”
白狼的眼中有着悲戚与长恨，沉淀在翠绿的兽瞳中久久散不去。
“杀孽已犯下，并非尔等小辈三言两语便可化除我心头之恨。”
温楚宁咬牙，心知眼前的白狼已无可能通融，他不动声色地用神识向身后的王成传音，并与晏予清对视一眼。
一有动静，便撤离。
许久未得到答复，兀烛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眼中顷刻被凶光覆盖，“若执意要插手，那便休怪我无情。”
白狼发出低吼，后腿微微发力，准备扑上离牠最近的温楚宁。
温楚宁眸光一动，吼道：“现在！”
后方的王成从手中扔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块，法器在白狼面前炸开，大片灵光如飘絮般洒落。
三只白狼瞬间被定在原地。
“走！”
晏予清迅速背起动弹不得的王成，快速潜入森林内，温楚宁紧随其后，大棵树木不断从身旁略过，四周都是瘴气，彻底混淆了方位。
三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森林中乱窜。
“那个法器估计撑不了多久，其余两只白狼可能还行，但中间那只修为太高，可能不用三十秒便能挣开了。”王成忍着腹部的疼痛，喘息着道。
这片森林太过浓密，瘴气密布，御剑飞行容易撞树，很可能还会拖累他们的速度。
“我们往哪里跑？”晏予清皱着眉，脚步不停。
王成：“我在江曲凡身上放了一缕灵识！往右！”
三人立刻转了方向。
果然不久，身后很快出现狼的低吼声，和树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追来了。
白狼的速度比他们快太多，这样很快便会被追上。
温楚宁心一沈，快速道：“等会儿我垫后，不用管我。”
“不行。”晏予清想也没想就道，嘴唇抿起。
身后的白狼已经近在咫尺。
“放心，我放了灵识在你们身上，等会儿就追上。”
说完，原本跑在前头的温楚宁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将伏天扇召出：“跑！”
晏予清脸色阴骘，却并未浪费温楚宁给他们制造的机会，继续背着身上的人，向着王成指出的方向跑。
温楚宁看着眼前迅速逼近的白狼，咽了口唾沫。
似乎是被刚刚定身的事情惹恼，白狼的兽眼中满是狠戾，看到眼前的人类主动停下脚步，想也不想便跃起身扑了上去！
“唔嗯！”
温楚宁发出一声痛闷，狼嘴闭合，他挡在身前的手臂被白狼尖锐的利牙贯穿，如同被炙热的铁钳猛然夹住，瞬间刺穿了肌肤和筋肉，剧烈的疼痛顺着被撕裂的伤口迅速蔓延开来。
鲜血滴滴答答自狼的下巴滴落，被泥土吸干。
兀烛还未反应过来，狼躯便僵住，咬住人类一条手臂的嘴也慢慢松开，接着整头狼像失去力气一般轰然倒下。
只见温楚宁的另一手，在被袭击的同时，已将数枚银针深深扎入白狼皮毛下的脖颈。
那是浸了秋蛊藤毒素的银针，专门用来抑制魔物。
金毫白狼是天级灵兽，本来是不受秋蛊藤影响的，但兀烛在这片森林内太久，早已被瘴气魔化，变为如同魔物一般的存在。
兀烛彻底昏迷前，怒瞪着眼前重影层叠的青年，接着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秋蛊藤的毒素对魔物而言很剧烈，兀烛一时半会儿应该也醒不过来，但温楚宁却丝毫不敢懈怠，毕竟破庙那处的两只白狼说不定已经破开法器的束缚了。
疼痛的余波让四肢颤抖，冷汗瞬间浸透全身，温楚宁疼到身体的力气近乎被抽干。
他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嗖地抽出腰间的佩剑，重重插在湿软的泥土地上，勉强支撑起发软的双腿。
……不能再浪费时间，他得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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