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云折歌艰难动了动嘴唇,来不及发出声音,陆驯突然推开门,面无表情道:“皇宫失火了,永康宫已经化作灰烬。”

永康宫正是元谣生前的寝殿。

“臣即刻进宫。”他扯了扯身上乌色大氅,疾步向外走去,转瞬就消失在明风阁门口。

云折歌脸色变幻几次,握了下薛玉嫣冰凉的指尖,低声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必须要带阁中高手趁乱打听消息。玉嫣,咱们有事日后再谈。”

薛玉嫣也站起身,嘴角弯出一丝冷笑:“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自然也要去知会陛下一声。”

皇宫火光冲天,薛玉嫣走到御书房门前,已经感受到那股灼灼热浪不断逼近。

永康宫临御花园而建,这一把火险些将御花园也点了起来。好在发现及时,已经控制了火势,只可惜永康宫算是彻底烧毁了,那座宫殿向来无人,竟连一星半点的物件儿都没抢出来。

薛玉嫣知道秦北溪这会儿必定忙,没抱什么希望地与御书房守卫说了来意,果然不出一刻,秦北溪身边最亲近的小厮平步就急急忙忙托着檀木承盘出来,见了她,满面带笑。

“王妃娘娘!奴才给您问安了!咱们殿下今儿忙,实在对不住您,还请王妃担待着!这是,这是……”

薛玉嫣只垂眼一瞥就认出来他手上端的是汤药,温婉道:“这是陛下今日要服的一帖药吧?左右我这会儿无事可做,留在殿下身边也帮不上忙,让我去送就是了。”

“哎哟,哎哟,这可万万使不得!奴才可不敢麻烦王妃娘娘!”平步嘴上虽这么说,整张脸却笑成了朵花,两手不自觉往前递。

薛玉嫣接过药,垂眸笑笑:“那就代我向越王殿下问个好。殿下事务再繁忙,也要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

“王妃娘娘嘱托,奴才肯定带到!”平步笑得殷勤,“娘娘慢走啊!”

薛玉嫣这碗药很快送到了西启帝手里。几日不见,西启帝的憔悴程度几乎翻了一倍,仿佛骨头架子外披了张人皮,勉勉强强维持人形。

他这会儿意识倒是很清明,从托盘上稳稳端起药碗,抬头看向薛玉嫣。他深陷的眼窝框着浑浊双目,呼出一口气:“又是你,小丫头。”

薛玉嫣与他保持着两丈远:“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龙体安康。”

西启帝摆摆手,正要说话,突然猛地伏在床沿咳嗽起来。他咳得剧烈,根本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空当,立即将那碗苦涩难闻的汤药一饮而尽。

随后,他果真一声也没咳嗽过,坐直了身体,幽幽盯着薛玉嫣。

薛玉嫣被这目光追随着,忍不住低头蹙眉,避开这种令人厌恶的眼神。

却听西启帝慢声开口。

“小丫头,朕知道你心气高,嫌恶朕。”他自嘲地笑,“就同她一样。”

“你可知,前朝贵妃元氏? ”

薛玉嫣刚听完云折歌的情报,现在并不想听人叙旧,干脆道:“儿臣没听说过。”

“这样啊。”西启帝遗憾道,“可惜,可惜了。”

“她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因为你们确实很像。”

薛玉嫣深吸一口气,指尖紧紧掐着掌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能生气,忍住,也许他还能交代些别的。

“元谣是父皇的贵妃,却比朕还小几岁,年纪轻轻就入了宫。她是贵妃,但上面没有皇后,元谣一个人执掌凤印管理六宫,没有皇后的名分,却有皇后的权力,也不亏。”西启帝阖眸,“可是父皇驾崩后,她宁愿留在永康宫做太妃,也不愿换个身份跟着朕。”

她当然不愿意跟着你,自己什么德性自己不清楚吗!

薛玉嫣暗自嘀咕,抬眸看了眼时辰。

蜡烛才堪堪燃了小半截。

“其实朕更想把皇位传给谣谣的独子。”西启帝继续道,“可惜他没什么大志,枉费了父皇那么疼爱他。”

“父皇和谣谣就只有那么一个皇子,父皇连吃穿用度都是亲自过问……”薛玉嫣从他那张枯瘦到不成形的脸上看出隐约嫉妒,西启帝咬肌颤抖着,“甚至破例将他封为亲王留在京城!父皇二十多个儿子,只有他有此殊荣!”

薛玉嫣垂下眼。

西启帝说得没错,元谣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就是睿亲王秦序望。

元谣比西启帝还年轻,所以秦序望看起来比秦北衡也大不了多少。

她再看看时辰,蜡烛已经燃到了一半,殿外案几上,香灰簌簌落下,从西启帝服下药开始算,已经是半炷香的时刻。

西启帝面容突然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声音铿锵有力,干枯嘴唇甚至有了血色,重重一锤床沿,震声数落:“朕的弟弟无能,承担不起父皇厚望!能替父皇开疆拓土,统一天下的,只能是朕!”

“父皇还真是有福之人,有朕这样的后人,又有元谣这样的贵妃!朕却只能娶回一个与元谣三分像的妒妇,还只会残害朕的子嗣!”

“朕原本也不止太子和溪儿两个孩子,都是她害了朕,都是她!”

薛玉嫣垂着头,却无声弯了下唇角。

西启帝的报应,竟是现世报。

“还有溪儿,生性懦弱温和,哪能当得起天下!如今越长越歪,竟是连他长兄都要迫害取代,他以为自己比得过太子半分吗!”

薛玉嫣倏忽抬起眸。

她眼底闪过诧然,没想过向来最疼爱秦北溪的西启帝会是这种态度。然而触及到西启帝通红的双目时,薛玉嫣也就明白了。

这是恨铁不成钢。

西启帝虽然一心偏爱秦北溪,却也清楚幼子能力上不如长子。

薛玉嫣忽然想起那一夜临走前,秦北溪于宫门前神色平稳地告诉她:“嫣娘,你放心,废太子是父皇与朝臣都默许了的,父皇连诏书都给你了,不必担心事情办不成。”

可是西启帝只是准了废掉秦北衡的太子之位,如今看来,他并不忍心让秦北溪手足相残,但若是西启帝驾崩……

薛玉嫣突然轻轻发起抖来,她稳住身形,神情凝重。

“啪嗒”一声,烛泪滴落,殿外的香燃尽了。

一炷香的时间已到。

她突然开口,声音温婉又从容:“儿臣猜父皇还不知道。”

“永康宫今日走水了。宫人发现得及时,火势已经平息,只可惜——”

她菱唇冰冷,毫不留情道:“元太妃的永康宫已经化作了灰烬,没能从中抢出一件东西。”

西启帝一动不动,瞳孔外扩,愣愣看着她,仿佛灵魂被人抽离,已经不认识她般。

三秒后,他突然抬手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悲鸣。

那声音嘶哑却凄厉,饱含着无数连西启帝自己也说不明的感情,清晰地传进薛玉嫣耳朵里,而薛玉嫣只是冷淡退后几步,凝视着他。

哀嚎之后,西启帝突然再度陷入无边寂静。

他往后仰着头,沉沉昏睡过去,睡容憔悴,仿佛被吸干了所有力气。

薛玉嫣难得有些害怕,她抿紧唇角,逃也似的转身往外走,步子很急。然而刚跨出启明宫宫门,她突然撞进了一个温暖怀抱中。

秦北溪揽着她,低下眸,容色平静地笑笑,语气如常:“嫣娘,父皇睡下了吗?我刚处理完永康宫失火的事,想进去瞧瞧他。”

薛玉嫣怔了怔才回答:“无妨,殿下去看吧。”

“那可不行。”秦北溪苦恼地皱了下眉,“若是打扰父皇休息就不好了。”

他改主意道:“不然我晚上再过来吧,嫣娘,咱们先回御书房,好不好?”

薛玉嫣看向他澄澈干净的双眼,忽然觉得面前人居然如此陌生。

她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也就是说,秦北溪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了宫门外。

以薛玉嫣上次的经验,这个位置完全听得清西启帝在说什么,更何况这次宫门甚至没关。

他听到了、西启帝对他的所有训斥!

薛玉嫣看得见西启帝的神情,知道这是西启帝作为父亲的恨铁不成钢,然而秦北溪呢?他会怎样想?

薛玉嫣想不下去了。

她手指冰凉,任由秦北溪牵了起来,皱着眉喃喃:“嫣娘,你的手好冷。”

然后垂着头认真用手掌将她的指尖裹住,明朗地对她笑起来:“溪哥哥给你捂暖,好不好?”

“……好。”她心不在焉回答。

薛玉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御书房的。她裹着秦北溪递过来的小毯子,蜷缩起来,在御书房睡了一个下午。

梦里是光怪陆离的场面,一会儿是大火,一会儿是支离破碎的宫殿,等她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才发觉已是黄昏。

夕阳顺着御书房的窗格斜斜洒落,鸟雀扑扇着翅膀从窗外飞过,薛玉嫣怔了半晌,起身推开御书房大门。

平步还守在门外,正抱着剑打盹,听见吱呀一声响,惊得跳起来:“王妃娘娘!”

“越王殿下呢?”薛玉嫣问。

“殿下?殿下好像去了启明宫。”平步揉着眼,倦意懒怠,“王妃要找殿下的话,不妨在御书房多等一会儿?反正殿下交代过,入夜前会回来……”

薛玉嫣心头一滞,顾不得听平步说完,匆匆朝外走,似乎觉得走得不够快,她径直拎起裙摆飞奔向启明宫。

要来不及了。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得飞快,几乎化作一道影子掠过宫道。启明宫前四十五级台阶铺着华毯,薛玉嫣连着几次险些被绊住,她来不及拍掉裙摆的尘灰,几乎狼狈地向上爬,终于赶在残阳最后一丝余晖落尽前,跌入启明宫寝殿。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身影,秦北溪显然已经离开了。

启明宫中甚至寻不见一个宫人,想必早已被支走。

一丝风卷起帘帐,露出御榻上西启帝怒目圆睁却又枯瘦得骨头尽显的脸。

薛玉嫣颤抖着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

西启帝已经断气了。

她一时失去了所有表情,只冷冷地,无声地凝视着榻上这个令她恨之入骨的帝王。

甚至他垂落的手臂还带着温度,显然刚死没多久。

薛玉嫣喘了口气,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把匕首,双手紧攥住匕首末端,举过头顶,重重往下扎去。

随着“嗤”的声响,鲜血瞬间大片涌出。那把匕首贯穿了西启帝胸膛,他的血居然也是温热的,从伤口处无尽漫开,染红了薛玉嫣的匕首,也染红了整个御榻床褥。

薛玉嫣俯身,凑近他耳边,低低地:“我特意赶来送父皇一程。”

“不妨再告诉父皇一个秘密。”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像她吗?”她笑起来,容色明艳,如三月里一朵盛放的海棠。

“因为元谣是我的亲姑母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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