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林妹的故乡是一座多雨的南方城市,一年四季,春雨绵绵、夏雨潺潺、秋雨簌簌、冬雨泠泠。
可她讨厌下雨。
每到下雨天,她住的阁楼总会漏雨。
三层自建楼的最顶端,细密的雨丝在瓦片上积累,顺着木头缝隙流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为着这多雨的天气,每每出门,她总要在熟悉的位置支起脸盆,否则很有可能一回来,被褥和书本都湿了。
而她是没有资格向爸爸妈妈求助的。
“你连这点事都管不好吗?养着你白吃白喝还要给我们找麻烦!”
这是好一些的境遇。
应对之策是乖乖闭嘴,自己擦干被褥,实在睡不了的,就拿衣服垫垫凑合一晚。
再坏一些,或是遥控器,或是随便什么趁手的东西,就会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脑门上、身上。
赔钱货。
这是她懵懂时就熟知的三个字。
而比起下雨天,她更讨厌的是潮湿的气候。
木头腐烂的气味,墙角擦不去的霉斑,永远晒不干的衣服。潮气笼罩了她从五岁到十八岁的记忆。
但这不是最难熬的。
最痛苦的是,每当天气阴沉潮湿,她的脚踝就如同针扎斧凿般疼痛,痛觉像火焰一样缠绕,缓缓向上蔓延,直到连天灵盖都被火舌淹没。
那是她五岁时下楼,踩到了弟弟留在台阶上的玩具,摔下来留的旧伤。
踝骨骨折导致创伤性关节炎,没有妥善的治疗和修养,左脚的脚踝骨从此用不上力。
小学的时候,课间跑操结束,在一旁观看的她跟着班级一起回教室,有一个胖胖的男生从后面绕上来,问她,知不知道自己走路的样子很像一只鸭子。
疼痛灼烧。
……
郑林妹从懂事起一直幻想着这样一个场景——
她死了。
怎么死的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的爸妈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有多爱她,抱着她的尸首痛哭流涕。
“阿妹……我们不该……”
这个幻想支撑着她。
在她因为多夹了一口菜被脾气不好的父亲踢踹的时候,在她被弟弟妹妹戏弄、穿着涂满颜料的仅有一件的校服去上学的时候,在她在寒冬腊月洗碗打工的时候……
她很多次想,为什么爸妈不喜欢她。
如果说是因为重男轻女,虽然弟弟得到了爸妈最多的宠爱,可他们对妹妹也并非不好。
只有她。
后来她想出了一个解释。
因为她是一个半残疾的人。
“……像个鸭子。”
她的成绩不好。
“你怎么蠢得像个猪一样。”
她也不够优秀。
“去把地擦了。”
她只有家务活做的还算顺手。
所以爸妈不喜欢她,也是很正常的事。
靠着幻想带来的那一点点麻醉般的快乐,她说服了自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父母不懂如何正确展示爱的小孩。
直到有一天——
屋宅破旧,父母的低语声声入耳。残疾的女孩读这么多书干什么?厂老板说他儿子看中了林妹,彩礼能给这个数!赔钱货也算能回报我们……
她的阁楼有一扇狭小的窗,窗外有一颗葳蕤的桂花树、郁郁葱葱。
她跳了下去,从此再没回过那座城市。
……
凤翔北街有一家名叫ZLM的甜品店。
和这个时代层出不穷的独立咖啡店一样,有着一眼看去云里雾里的名字。
而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店内的甜品和咖啡非常平易近人地维持在了合理的价格。
第一场寒潮刚过。
四季分明的京市拥有着格外短暂的秋天,从单薄的卫衣到厚实的羽绒服,街上的行人穿什么的都有。
早晨九点半,打着哈欠的老板从甜品店后面的房间转出来,熟练地穿起围裙,懒洋洋地将门口的猫爪形牌子从闭店换到了营业中。
因为价格合适、味道也不差,这家开在中学旁边的小甜品店很受学生和家长的青睐。
店面不大,老板一个人忙活完全做的过来,但她不喜欢收拾桌椅也不喜欢洗碗碟,索性雇了一个服务员,还能在她出去遛弯的时候帮着看店。
三十三岁的郑林妹依然喜欢赖床,因此店铺的营业时间也是完全取决于老板起床的时间。天气一冷,自然是愈推愈晚。
她打开店面灯牌,暖黄的三个大写英文字母亮了起来,还有右下角的一行小字:甜品咖啡生日蛋糕。
然而这个深秋的早晨略有些不同。
这是个不算热闹的街区,人流量全靠一条街之隔的中学撑着,不是上下学的时间,不会有多少生意。
可今天,店门外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却立着一位衣着挺拔的男人。
薄雨里,男人站在树下,没有打伞,细细的雨珠缀满了他的硬挺黑色大衣。
看不清脸,但身姿挺拔、从容自得。
和这个街区格格不入,或许是在等人吧。
郑林妹没有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后,就把心思放在了今天的库存盘点上。
但就她在自己最喜欢的沙发座上窝着刷手机时,店门口的摇铃响了。
“叮铃。”
男人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鬓发微乱、脚步不疾不徐,五官轮廓分明,薄唇习惯性地轻抿,显出几分矜持。
他停留在门廊边,眉心微皱,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四方帕,仔细拭去了外衣上的水珠,这才缓步入内。
环视一圈,小小的甜品店用装饰性书架和绿植隔出了座位,桌椅都是实木的,干净整洁,桌上有用纸巾叠出的小天鹅。
不知是不是郑林妹的错觉,男人的视线从她脸上一触而过,不敢细看。
怪人。
但尽职尽责的老板是不会放过每一个送上门来的客人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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