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直到一些青春气息过浓的人找上门来——

“让开,不是找你。”

陈梦琪涨红了脸,但一步都没走开:“你!”

潘伊挽住了她,往前半步:“干嘛呀?我警告你,马上上课了。”

璩贵千越过她们的肩膀向前看去,挺眼熟的,是三个隔壁班的男生。

叫什么来着?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璩贵千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三个人这么眼熟,前面的对话就为她解惑了。

“小潘啊,新哥就想和她说几句话,你那么紧张干嘛?你暗恋我们新哥啊?”

刘新挑起了眉,坏笑道:“要围观啊?”

“诶,郑林妹,走,我们去天台,有东西给你。”

潘伊一把转身攥住郑林妹的手腕:“别去。”

璩贵千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刚入学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曾经和她告过白,送过一些华而不实的礼物,被她拒绝。

然后就没有过交集了。

往后她的名声在流言的发酵下越发可怕,一半人是鄙夷,另一半人是畏惧。

蝴蝶效应啊。

璩贵千看着走廊上越聚越多的人,在心里叹气。

“没事的,”她安抚地拍了拍潘伊的手,“我去跟他说清楚就回来。”

再耽搁下去就要在走廊被人围观了,她不想成为八卦事件的主人公。

午后的天台吹着燥热的风,高高的日头直照着没有遮荫的水泥地。

璩贵千站定,率先开口:“你要说什么?”

刘新的两个小弟都在楼梯间没过来。

留着颇具年代感的忧郁长发的男生一甩头,自以为帅气十足地开口:“做我女朋友吧。”

“对不起,我不早恋。”璩贵千一口回绝。

刘新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裤兜里抽出一板巧克力递给她:“我会对你好的,以后哥养你,想要什么哥都给你买。”

璩贵千距离笑出声来仅有一线之隔。

“我没钱交学费,初中每学期五百学杂费,高中加上生活费怎么也要两千一个学期,大学只会更高,而且我还想读研究生的,你都能给吗?”

刘新显然被这个现实主义的回答噎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额…我……”

太阳直射在身上真的很热,尤其是璩贵千还穿着严严实实的长袖校服。

营养不良使她的身体比常人畏寒许多,但那不是她常年穿长袖校服的原因。

是因为手上的伤疤。

璩贵千把袖子卷起来一圈,让微风带走一些积攒的燥热。

刘新还歪着头,仿佛收到了什么冲击。

“但是……所以我们……”

璩贵千打算果决地解决掉这件事,然而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干嘛呢!刘新!”

璩贵千回头一看,居然是她的班主任。

她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老师,但做事雷厉风行。

个子娇小但嗓门巨大的班主任岳小巧脚步飞快,一把攥住了试图绕过两人溜走的刘新:“再让我抓住你一次,你看你们班主任怎么教训你,上课去!”

“还有,把你头发剃了,像什么样子!”

刘新抱头鼠窜,一溜烟不见人影。

留下岳小巧和璩贵千在天台上面面相觑。

璩贵千下意识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接着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点呆。

和罗玉婷截然不同,岳小巧为人正直、工作辛劳,从不讲那些弯弯绕绕。

但她也并不喜欢从前的郑林妹。

类似眼前的事件倒并不是原因,岳小巧分得清谁才是罪魁祸首。罗玉婷在办公室里的埋怨抱怨也不是重点,岳小巧一向不喜欢她。

岳小巧对郑林妹的印象有一个从高到低的过程。转折点发生在她拒绝劳动委员的职位的时候。

那时他们还刚开学不久,岳小巧在斟酌班干部职位的时候,对着郑林妹的名字犹豫了很久。

千禧年初的学校班干部,学生们实际要做的职位和他们的兴趣或能力没什么关系,文体委员未必要能歌善舞,唯一要紧的是成绩。

郑林妹的小升初成绩并不难看,小学的功课毕竟简单,那时她为了报答为她出学杂费的小学老师的帮助,恨不得家务之余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

也是因此,来自一所乡村小学的她可以和镇上中心小学的学生们排名相差无几。但也仅是如此了,她的成绩并不算顶顶拔尖,只是中上游而已。

岳小巧按照排名给她分了劳动委员的职位。

宣布结果的当天傍晚,郑林妹去办公室找了岳小巧,表示自己当不了劳动委员。

“为什么呀?”

“我……家里不同意……”

“那老师去和你爸妈说吧,当班干部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郑林妹低着头,瘦得过分的脖颈凹出一个阴影。

劳动委员不用干活,只是协调大家的值日工作,在黑板上写下值日同学的名字,更多的是协调和交流,岳小巧觉得这对羞涩内向的孩子是有帮助的,郑林妹的行走不便也不会有影响。

但郑林妹听了这话,抬起头用那双在纤瘦的脸对比下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注视着岳小巧,慌张地解释着:“不、不要找他们,我、我……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当劳动委员。”

岳小巧沉默了,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想当劳动委员——这在十几岁的青少年眼里不是一个够酷的职位,还是担心这会让她分心,无法专注于学习。

“好吧,你坚持的话。”

真实的原因只是,她放学后要赶着去打零工,没有精力督促值日情况。而联系家里?她都不敢想那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灾难。

从那天起,郑林妹的表现一遍又一遍地让岳小巧失望。

迟到、一放学就没人影、好几次没交作业,成绩下滑。

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岳小巧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而郑林妹的表现又让天平朝着一端缓缓移动。

不过最近,这孩子似乎有了些变化。

好的变化。

岳小巧不知道自己静观其变的做法是不是对的,有时候她也被各种繁杂琐事拖住了,教学任务、班级管理、教学评比……做老师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她分给单个学生的时间远不如刚毕业时那样多了……同样的,她也自认自己的心气在一天天的枯燥生活中被消磨了。

刘新蹿下天台,铁门发出咚的一声响。

岳小巧回过神来,对璩贵千招手,把她拉到身边:“下回他再找你,你就来叫我。”

璩贵千的校服很宽大。当初她特意定的大一码的号,可以多穿两年。

岳小巧一拉,宽松的袖子顺着皮肤溜上来一截,露出了底下疤痕累累的手臂。

璩贵千很快拉下袖子,但岳小巧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

她沉默着攥起璩贵千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衣袖往上拽,一直拽到了手肘上方。

小臂上是几条圆规刻出的伤疤,一些已经是浅褐色的线条,一些结痂,还有一条新的淡粉色伤口。

那是昨晚新增的,璩贵千在阁楼的台灯下,一点一点划开的。

是郑林妹留给她的坏习惯。

坏习惯,但是疼痛是真实的。

最近许多个夜晚,璩贵千总是困在一层又一层无穷无尽的噩梦里。

有的时候,她会梦到自己的甜品店刚开张的时候,温暖的咖啡香气和干净柔软的沙发。

有的时候,她会梦到自己在洗碗,很多碗很多碗,水换了一池又一池,但永远洗不干净,最后她无助地哭了起来。

更多的时候,是下坠。

在一层又一层的梦境间下坠,不知道什么能够醒来。她以为她醒了,但其实没有,穿越又一层梦境后,她来到了纯白的世界。

就像那辆车撞击后,她前往的地方。

我真的活着吗?

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郑林妹的坏习惯成了一个锚点,自己赐予自己的疼痛仿佛是不同的。具体是什么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手肘往上,几条交错的陈年旧伤,竹条打的,很疼,但不会出血,只会留下高高的红肿和火辣辣的教训。

顶嘴是不被允许的,偷懒是不被允许的,偷窃是不被允许的。

条状伤痕的旁边,还有两个圆形的烫疤。

那时小学时候的事情,下雨天,厨房出来的路很滑。她端着鱼汤出来,滑了一跤,碗砸碎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溅洒的鱼汤黏在她的裤腿上。

窗外雨声潺潺,郑岳军循声而来,手里的烟头发亮。

“这是……”岳小巧的声音在颤动,“有人打你吗?是谁?”

璩贵千把手抽出来,神态自若地整理了袖口。

“没有,老师。”

岳小巧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

有的家长确实会体罚孩子,甚至据她所知,学校里有几个老派的老师的拿手好戏就是教尺打手掌心。

但是这些伤……

她应该介入吗?郑林妹最近的状态好了一些,老师的出现会不会让这孩子的处境更糟?有谁能帮助这样的孩子吗?

她的脑袋一团乱麻,甚至没有注意到璩贵千下楼前说的话。

“不要担心,马上就结束了。”

璩贵千踩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

趁着老师还没来,潘伊甩过头问她:“怎么样?没为难你吧?他被老班抓住了吗?”

璩贵千眼底漾开笑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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