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光,傅照青遥遥地望过来。
他一定看见了夏弦的匆忙,甚至或许还有些许狼狈,但也许是地下室的冷气太足,他什么也没说。
“找我有事吗?”傅照青明知故问。
夏弦吸了吸鼻子,这才再度抬脚。走廊并不长,半分钟就走完了。
他又在傅照青面前站定。
“对,傅老师。”
这回的“傅老师”三个字,他叫得干净,顺畅。他也能看见傅照青的眉眼微微舒展了,似乎很满意。
“地下室是临时启用的,只有一个监控,在走廊的另一头。”傅照青说,看似牛头不对马嘴,但夏弦一下子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里不在监控的范围内。至少谈话的声音不在。
他仍然在保障夏弦的安全感。
说老实话,在今日之前,夏弦确实不觉得这个谎言有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潜规则而已,这里毕竟是一篇狗血文,又毕竟是在娱乐圈——但在与傅照青相见的短短十多分钟内,傅照青反复多次地对他“安抚”之后,他一面明白这是傅照青相信他,是事情进展顺利的征兆,一面也难免有些口干舌燥。
刚才冲出来之前,该好好打个腹稿的。
夏弦张开嘴,犹豫了片刻,在心里快速地推敲着措辞。
也就是这短暂的、两三秒的时间,傅照青向他走近了半步。
一小块交叠的阴影落在夏弦身上。
他眨眨眼,看着傅照青抬起手来,伸向自己的领口。
这就有点太近了……夏弦想也没想便往后仰了仰,躲开了。等他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
——是他夏弦要找傅照青说话,有求于人。他怎么敢躲?
但不等夏弦开口找补,傅照青便先一步开口了。
“麦克风。”
傅照青说,这回没有伸手,而是用指节隔空点了点夏弦的领口,还是那样的语气温和,“你还带在身上。”
好像完全不介意他的抗拒。
夏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确实,如果他听了刚才傅照青那么多语重心长的暗示,才来求助,那么,麦克风所记下的录音,无疑也是一种风险。
可惜他不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这个乌龙或许反而对夏弦有利。他追出来,本来就是想拿回主动权。想让傅照青更多地同情他,觉得从他夏弦才是好的突破口……从而打消查他的念头。
这样,也有更多的接触。
这样警惕的、敏感的形象,当然非常符合一个站着悬崖边上的羔羊的形象。
当然了,夏弦也无法真的把那不存在的“罪魁祸首”供出去。
夏弦心念电转,有了主意。
“没关系,”他咬着下唇,笑得勉强,“我……我想跟傅老师说的事,录下来也没关系。”
傅照青的目光立刻又落回夏弦的脸上。
“……好,你说,我听着。”他说。呼吸间,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复杂、探寻,但仍旧非常认真地微微挺直了身体。
表达了充分的尊重。
“是这样的。”夏弦说,语气向往,“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您……我中学的时候就看过您的影片,非常倾佩您的演技和能力。以前我也幻想过,想要成为跟傅老师一样成功的,正直的人。知道没想到,今天能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傅老师,刚才我可能有些紧张……”
“你没有很紧张。”傅照青突然开口,笃定道,
“你的表现很好,很冷静。”
夏弦被这么打断,呼吸顿时一滞——走廊里确实冷,他猛地吸了一大口冷气,有些呛。
不愧是傅照青,一句简单而客套的勉励,也让人心头一乱。
夏弦又很快堆起笑容,接着道:“是吗?那最好了……我就怕刚才表现不好,没有给傅老师留下好印象。”
“没有。我对你的印象很好,再者,个人的主观印象也不会影响节目组对你能力的客观判断。不用担心。”傅照青答道,顿了顿,又问,
“……你刚才说有话想告诉我,就是这事吗?”
“是的。是不是……打扰老师了?”夏弦说。
“没事。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傅照青说,或者是重申道。他嘴角扯了扯,又重新将手中的资料翻出来。
起初夏弦还以为这是谈话结束的示意。
毕竟,话说到这里,傅照青必然已经明白就算要从夏弦问出什么来,也得等以后。但很快夏弦就发现不是这样——傅照青从资料上折了一截纸,利落地撕下,就这么径直递到他的手上。
连指尖温热的触觉一掠而过。
动作之快,夏弦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了自己手心里躺着那串熟悉的数字。
他当然知道这一串数字代表着什么,这是他在这漫长的训练的时间里,反复背诵确认过的号码。
……傅照青的手机号码。
夏弦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他听见傅照青说,“据我所知,这不是你们组第一次被占训练室了,对吧?”
傅照青的嗓音温温和和,却又带着此前从没有过的压迫,好似正紧贴着夏弦的耳边。
夏弦瑟缩了一下,于是,反而把那纸条攥得更紧了。
——
明明傅照青是在四个人面前叮嘱的话,让四个人遇到问题都可以找他私下解决,但最后,手机号却只给了他夏弦一个人。
再加上这个电话号码……
什么情况才会发错短信?当然只有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时,输入错了。如果夏弦是真发错了短信,他至少是会对发错的号码有印象的。
傅照青的意思不能说得再明白了。
——号码给了出来,再联系上傅照青全程的特殊关注,只要夏弦回去手机一翻,短信究竟发给谁了,还不清楚吗?
如果说刚见面,不,还没和夏弦见面之前,傅照青对他的态度是四分护,六分查。那么,到了他们最后告别时,在这个楼梯间外,潮湿阴冷得不像夏日的地下室走廊一角里,傅照青已经对他有十足的关照了。
平心而论,一开始,夏弦的计划进展得不算顺利。
无论是收手机,还是在和几个队友的相处中忘记了遮掩,都是些他始料未及的。只好在前者解决了,后者……他们几个人,估计也走不远。总体来说,顶多算是有惊无险。
只不过,到和傅照青相见后,这一切倒是出乎意料地顺利了起来。
傅照青信了这条“误发”的短信,傅照青亲自来见他,傅照青还朝他递出了……“橄榄枝”。
接下来的两天,考核前的紧张氛围弥漫,众人当然也就都没有心思节外生枝。傅照青没有动静,那就是没有查他,没有看穿他。
连夏弦这一组也一改往日的“咸鱼”作风,抓紧仅剩的时间,起早贪黑地排练、磨合。
考核前的晚上,他们宿舍里更是一片安静。
明明今晚节目组还破天荒地把手机发了下来。是为了让大家放轻松,迎接明天的录制,也是让各自都给家里人报个平安。若按以前,别说是按时睡觉了,时针没有走过十二点,他们比参加舞会的灰姑娘还精神奕奕。
结果,他们往常那么静不下来的宿舍,各自打完电话,竟早早熄了灯,没有一个人说话。
夏弦睡不着,又从枕头下面摸索出来那张纸来。
对着月光,他再一次仔细观察这张从傅照青手中递出来的细长纸条。
傅照青的字很工整。或者说,可能是为了避免夏弦“再一次”打错电话,傅照青写得很工整。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傅照青也根本没有在他的面前写下这串数字……也许早在夏弦从训练室里冲到走廊前,傅照青就已经写好了这张纸条。傅照青的确是在楼梯间前特意等他。
想到这里,夏弦心中一动。
明天就是考核了。确实,此前夏弦完全不担心考核,是因为和傅照青打交道重要多了,先做好第一步,才能考虑第二步。
但既然现在进行得这么顺利,那么,当然是能顺利通过考核最好……
“……欸对,夏弦,你是不是没给家里人打电话呢?”隔壁的江旭煦突然问。
安静的夜里,饶是江旭煦这么轻的语气,也把夏弦吓了一跳。
他缓了一会,刚想要回答,便听见对面的许彦说:
“合着你们都没睡呢?”
“……早睡哪有那么容易。”夏弦没好气地说。
“那你快点打,”许彦又说,还安排上夏弦了,“免得等我们睡着了再打,闹人。”
夏弦噎了一下。他刚想说这电话又不是一定要打,何况他也没有家人了。但话到嘴边,他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
队友们又不知道这是小说世界,大半夜的,这种“户口本只有一页”的悲情发言说出来,恐怕是真的会吓人一跳。
昏昧的月光下,他看着自己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纸条。
“好吧,”他最后说,“那我到卫生间去打,你们睡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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