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听元宵说,大人昨夜又宿在醉乡馆了。”

“我知道、我知道,里面有个扬州来的姑娘,据说弹得一手好琵琶,卖艺不卖身,引得咱营州城里的官员书生都排着队找她。”

“是啊,不过还是元大人有手段,大家都搞不定的人,被他给拿下了。”

“哎哎哎,那你说,屋里那个怎么办?”

安莺手扒着窗沿,听到这些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起先是不信,可是这已经一个月了,元珍只回城不回府,时间一久,她开始起疑。

没几日,下人们都在议论,府上从扬州采买了许多丝绸布匹,还有什么长安彩塑、越州青瓷各地稀罕玩意陆续入府,据说这些都是元大人为那女子入府亲自置办的。

“安莺啊。”

王婆来到安莺房里,看着她魂不守舍听着窗外的谈话,脸上挂着任谁都能看出来的失落,王婆不由暗暗叫好,甚至巴不得那扬州姑娘入府后能好好治治安莺。

王婆似笑非笑,看上去带着几分讨好,实则嘲讽看戏的意味更重。

“大人让我来给你梳洗打扮,晚上府里有宴会,请了营州好几位有头有脸的官员。”

“哦对,扬州来的罗姑娘也要来府上弹琴助兴。”

王婆将安莺摁在妆台前的圆凳上,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听说这扬州姑娘可是个清白人物。”

“唉,不过清不清白的,只要入府以后别跑出去私会汉子,让我们这帮做下人的跟着挨打,那我们这些下人也自然会敬着。”

盘发描眉,簪花戴翠,安莺手扶着头上金爵钗对镜有些痴态。

王婆给安莺梳理好妆容,还不忘掏出帕子使劲儿嫌脏似的擦了下手“快去前厅吧,总不能让客人等你。”

安莺回府后即便外出也不会走正门,她羞于见人,生怕熟人见到她出言讥讽。

今日让她去见客,她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走到府上厅堂的。

元珍正扶着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子迈过府上门槛,这一幕恰好被安莺看了去。元珍温柔小心护在身侧,生怕人摔了碰了,那佳人也是含笑回应,如沐在春风。

“罗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一到入秋,在咱们营州正是好时节,再过上两日等着开海打了螃蟹,我亲自骑快马给你去送些去。”

“元大人公务在身,哪能这样劳累。”

“美意赠佳人,不妨事。”

这二人眼波来往流转,看上去竟十分登对。

安莺的视线像是黏在元珍身上,她就这样看着元珍一路笑脸与女子入了花厅,他还主动抽出椅子邀人坐下。

“罗姑娘稍等,我去外面迎客,待会回来,今日就有劳你了。”

那女子欠身示意,笑眼盈盈。

“元大人说笑,这都是奴家分内的事。”

只见元珍转眼就是带着几分冷漠对安莺道,“走吧,随我见客。”

安莺一言不发,不远不近地跟在元珍身后。她看着门前车马越聚越多,来府上的客人都带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

或许他是叫她认清现实,知难而退吧。安莺这般想着,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她席间虽是坐在元珍身边,却始终难以自洽,元珍对她也是不咸不淡的,他所有的柔情笑脸,这夜全投给了坐在另一桌的那位罗姓女子身上。

尤其是她一曲之后,元珍得意洋洋站起身,率先于众人开始鼓掌称赞。

安莺忍不住将目光留在那女子身上,眼里不知不觉显出了几分羡慕与渴望。

那女子柔情似水又多才多艺,吟诗作对无所不能,举手投足都像风卷细柳惹人留情。

云淡风轻的不在乎,她装都装不出来一刻。安莺低下头,搓起手中绣帕,自己连嫉妒都不配。

要才情没才情,要娴雅没娴雅,安莺一时间很难想象,这样的自己是怎么配看不上别人的。

她沉寂在失落中度过整个推杯换盏的场子,直到送完一众宾客,府上重归寂静。

“安莺。”

元珍看着罗姑娘的马车远去后叫了一声。

“大人,何事?”

“我准备娶罗姑娘为妻,这......”元珍话到此处停了一下。

“要不你搬去西院住?这以东为尊,东院恐怕要留给正室居住。”

“不过你放心,吃穿用度我自不会亏待你。”

元珍开始转过身来,盯着安莺的脸色。安莺果真是接不上话来了,二人伫立在门口许久,安莺终于才能开口道,“那我搬去杂院。”

“随你。”

比起歇斯底里的怒火,这种不屑多说一个字的回应恐怕才更让人惶恐。

安莺像府上的下人一样,给元珍躬身行了个礼后匆匆告退,背过身去没跑几步就是一个趔趄。

难不成今日是元珍故意这样安排,把她这个不守贞洁的女人拿出来,好叫众人看个稀奇。

一回到柴房,安莺便止不住捂着脸嚎啕起来。

如果时间肯倒流回两年前,不,两年不够。如果时间能倒回至两年半以前,她与元珍刚刚成婚,她一定会好好回应他。

可惜错过就是错过了,她恨为什么邻里都在她出嫁前来可怜她,可怜她要嫁给一个宦官,就连她自己也信了,觉得自己可怜。

白长这样一双眼,这样一颗心,竟连枕边人什么样都认不清。

安莺手握成拳使劲按在心口,她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

元珍曾经给过她这辈子都没得到过的关怀,但她错过就是错过了。

心流涌动,安莺哭干了泪跪坐在地上,手上沾了地上的灰尘,擦过泪后脸都成了花的。

门被直接推开,元珍怀里抱着一堆东西,顾及他自己的体面,他没把这些扔在地上而是往桌上一放。

“我把你的东西送过来,毕竟这些叫她看到不太好。”

安莺低头用袖将脸擦干,她想尽量体面一些。

“好。”

“那她......会介意我在这吗?”

“不会,她为人宽厚,不会计较这些。”

她在元珍转身后最后伸手叫了一声,“大人!”

“您何时成婚?”

“三个月后。”

安莺看着元珍甚至不愿转过身对她讲话,他毫无留恋的身影越行越远。

自此之后,安莺开始不说话了,府上没人会管她,她只管做自己的事。

红曲子、白曲子、还有营州自产的梅果,她想最后做上一坛酒,算作送他成婚的礼。

或许他瞧不上,也或许他会一脚踢碎。但安莺已经不在乎了,等这酒做好了她就回到她那一方山间宅院去,从此卖货营生绝不再踏入营州这座城。

歧途误入,从此天际不再有她的归舟。

两个月了,天越来越冷,安莺去年生的冻疮又开始发红淌水。

真要走,她是舍不得。

她昨夜趁着元珍不在,偷偷去了他的书房,元珍的梨木架子上有一只盒子,安莺认得,他们成婚结发就是放在这只盒子里的,她偷了一捋丝发,扯下衣服上的粗线绑好。

人都偷过,她还能介意偷上一捋头发不成?

一大早安莺就准备走,她在柴房里叠了自己的几件旧衣塞进粗布包里。

“安莺,老爷叫你。”

“哦。”

安莺把挎在身上的包袱又放下,他大概也是要让自己走吧,让他亲手把自己撵出去,那是不是算偿还他一些。

“快些吧,老爷就在书房。”

一听书房,安莺错愕半晌,转而又恢复了带着低沉的平静。

“大人,您叫我。”

元珍坐在书房贴墙处的圈椅上,一手撑着头。

“安莺,我问你。”

“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你想不想让我娶罗姑娘。”

这话问得太急也太过直白,安莺这一路想过种种可能,什么被逐出府,被放到罗姑娘身边做下人,可偏偏想不到他问出这话。

“我......”

在元珍的定睛注视下,安莺慌乱地后退了两个碎步。

“我不想。”

随着这句话,元珍伸出了手,但安莺已经死死将眼闭住,她在等一声不配的判词。

但她等来的是手腕上的一道力,等她惊慌张开眼时,她僵硬的身体已经坐在了元珍的腿上。

元珍哂笑一声,将手贴在了安莺的胸口处。

“安莺,你看着我另娶他人你是什么感觉?”

热泪落在手上,元珍看着安莺说不上话继续问道,“其实我也配得上与人恩爱厮守对吧。”

安莺哽咽住点了点头。

“你看着我与别人恩爱是个什么感觉?”

“你替我开心吗?”

安莺挣开了元珍,却又被重新拉了回来。

“你说话呀?你说实话,有没有替我开心。”

“大人,对不起。”

元珍看着泣不成声的安莺,算是歇了火气。元珍用手摸了安莺脸上的泪花,温声再问,“你当真不想我娶罗姑娘?”

安莺点了点头。

“那就不娶。”

“安莺,我不娶她,这府上就你我二人撕扯一辈子。”

这话对于安莺而言,算得上是一声厚重的承诺。二人,一辈子,这就已经足够了。安莺哭着趴在元珍的肩头,元珍也终于愿意再抱住她。

这段日子,元珍看着安莺失魂落魄,他也跟着难受。不说安莺一个女子,他也有些遭不住了。

“那罗姑娘怎么办?”

“本就是商量好逢场作戏。”

元珍不吝啬承认自己这些手段,“安莺,你现在能明白我当时有多痛了吧。”

元珍轻轻拍着安莺的后背,她这么单纯,连遮掩心思都还没学会,人又不坏,府上的下人拿了她的东西她也忍着不吭声。

她能体会到自己的痛就好,真要戳她,倒也不必让她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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