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的命是留住了，但孩子没保住。
陈老夫人对那丫鬟好一番威逼利诱，应是不会再闹事了，只是若她不逮稳了陈家给的这一笔补偿，她回家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
陈二夫人跪了一夜祠堂，后被禁足在了自个院内，没说多久能放出来。
待陈二爷回来后，也被陈老夫人好一顿训斥，至于陈四公子，是被他老子一顿好打，看样子能安稳一段日子了。
姜若欢听得这些后，是感慨万千。
“我的宝贝女儿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姜若欢回头，是她的父亲姜海来了。
姜若欢粲然一笑，一个箭步扑到了姜海的怀里。
姜海回抱住姜若欢：“都是大姑娘了，后日就要嫁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稳重？”
姜若欢不好意思地从姜海怀中退了出来，撒娇道：“可是女儿在爹爹面前永远是个小孩儿啊。”
姜海开怀大笑，软化了硬朗的棱角。
“说得对！”
姜若欢扶着姜海坐到了椅子上。
“爹爹此次回京安可会多住几日？待女儿三朝回门后再回江州？”
姜海脸上笑意敛去几分，不无愧疚道：“我升任户部侍郎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但在这之前，要带着新任职的江州知州熟悉一番江州政务，时间实在紧张，待你成亲后，就要日夜兼程赶回去了。”
姜若欢心内有些失望，面上却安慰父亲道：“没事，待父亲回京安了，有的是时间见面。”
姜海慈爱地看着姜若欢：“对，咱们姜府也闲置多年了，待为父回来，应该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回来看我这老头子，就可以住家里了。”
姜海早年就被外调了，家中又无父母，亲戚自有房屋，姜府就一直空置着，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好，姜海才跟陈老夫人商量，叫姜若欢从陈府出嫁。
“父亲才不老呢。对了，房妈妈呢？”
“房妈妈还在老夫人那里，毕竟你到时出嫁是要带着她一起过去的，老夫人总要叮嘱一番才安心。”
“房妈妈陪我一道出嫁了，府中该怎么办？”
“府中就我一个人，自有管事打理，你不必操心，房妈妈跟着你，我才安心。”
听及此，姜若欢只觉心酸。
“爹爹，我嫁人之后你可不要整日整夜地沉迷案牍，要好好休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府中可还有我的眼线。”
姜海忍不住红了眼眶，故意放大声音说：“好，可不敢不听我女儿的。”
后日很快就到了。
看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听着外祖母为她梳着发、念着的吉祥话，姜若欢不禁湿了眼眶，待大红盖头盖上，一滴泪悄然滑落，砸在了她的手背上，无人窥见。
拜别了父亲，还有母亲的牌位，姜若欢由谢家四公子谢时迎上了花轿。
姜海就姜若欢一个女儿，女儿出嫁，是恨不得掏空家底给她做嫁妆，连谢家给的聘礼也是一并给她带上了的，十里红妆，不外如是，看得人艳羡不已，可于她而言，心内却万分忐忑。
到得正德巷的谢家，由喜婆将姜若欢从轿中扶了出来。
她垂眸看着脚底的红布，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今日过后就是大人了，终是缓缓往前行去。
只是不出几步，一直安静走在身旁的谢时却突兀开口。
“不止你好手段，你们全家都是好手段啊。”
姜若欢脚步不停，盖头下的面色却变得十分难看，心道，这四公子真是好没家教。
到得正堂，由姜若欢一人拜完堂后，便由着喜婆将人送进了新房。
新郎不在，当然没什劳什子闹洞房一说，更没人来闹着要喜钱，但姜若欢作为玉衡院的少夫人，初来乍到，得笼络人心，没人来，不能真不做，她便让房妈妈去院子里散喜钱去了，而玉珍和玉珠，一个去给她寻吃食，一个去给她打热水了。
将喜房内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姜若欢重重出了口气，绷得直直的肩头也耷拉了下来，就这样走了神，也忘了自个盖头还没揭。
倏忽，眼前一片开朗，她回过神来，抬头望去，一高大男子站在她的面前。
男子未戴冠，一头乌发由玄色发带束起，身上着同色衣衫，一双眸子冷若寒星，打量她时锐利之感更甚，薄唇紧抿，似万分不喜，凌厉的下颌线此时更是绷得死紧。
看着就是来找茬儿的！
姜若欢劈手夺过自个的红盖头，看了眼未关严的窗户。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梁上君子！”
男子勾唇一笑，面上冷感却不见减少半分，还多了几分讽刺意味。
“我只是想瞧瞧姜家的大姑娘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
这声音颇为熟悉。
姜若欢眸光一闪，也讽笑出声。
“我当是谁，原是四公子。四公子真是宽己严人啊，我嫁于你三哥是我厚脸皮，你夜探新嫂婚房，又是什么道理？可无论什么，我都是你谢家八抬大轿抬进门来的！”
谢时面色愈发冷凝，上前一把捏住了姜若欢的手腕，而后讥诮一笑。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到底不是当初矫揉造作地勾着我的姜家姑娘了，只是……嫂嫂，这活寡可有得守，就是不知嫂嫂能不能耐得住这长夜寂寞？”
谢时边说着，边欺身向前，是毫不忌讳男女大防。
姜若欢身后就是喜床，她不能退！况且若是她退了，岂不正如了眼前人的意？
她用空闲的那只手拽住了谢时的衣衫，也往前迈了一步，两人顿时离得极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呼吸交缠。
“嫂嫂还真是胆大妄为啊，跟以前在江州时一样。现今细细想来，嫂嫂当时就知晓了我的身份吧？”
谢时鼻头一皱，似笑非笑地望着姜若欢。
“巴巴儿地送上来，可惜啊，女子还是得矜持才好。”
姜若欢一听就知道又是那两年失忆所发生的事，她的心情顿时更差了。
“谢四公子，你现今这副做派是做什么？这就是你谢家的家教？百年世家谢家，以家风清正闻名，可谢家四公子却夜探嫂嫂婚房，还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呢。”
她没了跟谢时周旋的心思，浑身散发着冷若冰霜的气息。
“难不成如今眼瞧着我嫁人了，四叔又不甘心了？”
谢时双眸陡然瞠大，捏着姜若欢手腕的手更是用力，好半晌才压下了这份激腾的怒意，转而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嫂嫂莫恼，说来，嫂嫂还要谢谢我呢，祖父念我在江州求过一年学，向我问起过姜家，嫂嫂那时待我还算不错，我可真是好生夸赞了嫂嫂一番呢。”
姜若欢看出来了，这谢时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那可真是谢谢四叔了。只是四叔若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你这个“大媒人”就要被人说成不怀好意了。”
谢时侧头看了眼门口，外面已有响动，该是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要回来了。
他又回头望着面无表情的姜若欢，而后讥诮一笑，在房门响起的刹那，丢开了她的手，利落贴地翻滚至窗边，打开窗户离开了，与此同时，门开了，玉珍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奴婢先给姑娘将头饰取下来，姑娘再洗把脸，玉珠那边随后就将饭食送来。”
姜若欢还没缓过来，心不在焉地将外袍脱了，就坐到了梳妆镜前。
待玉珠替她卸掉头饰，她便伸出手来准备洗脸。
玉珍一眼看到了她被捏红的手腕，瞬时惊呼出声。
“姑娘，你这手腕怎么了？吓人得很。”
姜若欢忙将手收回，然后胡乱找了个借口。
“没事，可能是方才的镯子没戴对，给压着了。”
“可这手腕像是……”玉珍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转而细声叮嘱道，“姑娘现今已经嫁人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虽说三公子不在府上，但谢家这般多人，被人看见了什么，传来传去的，不好……”
又是这样！
姜若欢本就因着谢时说的话烦闷不已，玉珍再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叫她更是焦躁不耐。
“玉珍，你要说什么便说，现今我已经嫁人了，你也不在父亲跟前了，不必这般倒遮不掩的，我听着难受，你说得不难受吗？”
玉珍脸色瞬时变得煞白，连忙解释道：“姑娘恕罪，是玉珍多言了，但玉珍绝无他意，只是担心姑娘。”
见玉珍真是被吓住了，姜若欢又有些懊恼自个方才对玉珍的态度过于较真儿，毕竟玉珍是自小随她一道长大的，说是丫鬟，更像是姐妹。
“罢了，也是我的错，是我心情不好。”
“是玉珍做得不对……太过担忧先前的事再发生，竟叫姑娘心头有了结……”
玉珍低垂着眉眼，浑身都透着股子失落。
“姑娘若是不愿奴婢在旁伺候，奴婢可以去院子里忙活，叫玉珠来陪着姑娘便是……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总是稳妥的，现今房妈妈也来了……”
因着玉珍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姜若欢来京安后确实是同她疏远了不少，如今听得她这般说，想着两人多年情分，心头也爬上了两分亏欠。
她伸手握住了玉珍的手：“不怪你，是我，我恼我自个，怎么那两年的事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呢？玉珍，你说，我那两年是不是……行为有些外放？”
“姑娘，其实……”玉珍面露难色，“就是姑娘总是喜欢……”
“姑娘，人啊，都要往前看，过去种种，何必纠结？老奴看着姑娘现今就很好。”
房妈妈推门而入，经过玉珍时，眼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玉珍立时住了嘴，退到了一旁。
姜若欢无奈，知晓有房妈妈看着，过去的事她今日怕是探究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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