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却是谢慈主动叩门，对方也是温文有礼。
“皎皎，可要聊一聊？”
黎皎皎正欲去寻谢慈时，谢慈却主动寻上门来。
来得不早不晚，巧得好似能熨帖到人心里去。
这样凶狠如斯的恶修偏有这般熨帖入骨的体贴，糅合成让人难以抵御魅力。
黎皎皎请谢慈进来。
谢慈容色极美，神色也并不如何凶残。可依照黎皎皎推断剧本，沐雪尘应该是极畏惧谢慈的。
黎皎皎本来斟酌词语，想了想，还是直说：“你不喜欢沐雪尘？”
谢慈眼底添了几分赞许，黎皎皎若不是太重情，本也是十分聪慧。
谢慈：“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谢慈总是这样，说话不肯直说，倒有几分弯弯绕绕。
黎皎皎洗耳恭听。
那个故事是关于沐家先祖故事，沐氏虽并不宣扬，但确实有这么个故事。
彼时有修士作乱，至神明跟前，共有二人。
一者是沐氏先祖，一者是作乱叛修。
当着神明之面，沐氏先祖斩杀叛修，以供神明，从此得了神明眷顾。
乍然一听，这个故事简简单单，可谓微不足道。但若细细辨之，这其中大有乾坤。
这个故事说来是沐氏一族对神明忠心，可实际上呢？
同样故事，也可以给一个另外的解读。
故事之外，有另外一个故事。
那就是当初沐氏先祖与被杀之人本是挚友，极是亲近。
二人结伴入神山，也是不甘神明残忍，不愿这世间有神山之试，故起心反抗。
一路杀至神明跟前，其他同伴皆死了，只余下二人。
于是沐氏先祖动摇了，他本是一腔热血，可连番杀戮与牺牲已经震撼了他的心灵，动摇了他的意志，使他生出了恐惧。
神明跟前，他杀友求生，以此活命。
之后沐氏先祖活了下来，也对这段过去百般掩饰，绝不愿提。
乃至于颠倒黑白，说沐氏只是为了平叛。
实则沐氏一族，世世代代皆有叛徒脏血，如此血脉传承，蜿蜒至今。
就好似沐雪尘一样，样貌清雅出尘，实则心狠手辣，什么样事情也能做得出来。
“那一双碧水瞳乃是神明所赐，既是恩赐，又是叛徒烙印。沐家世世代代，就承此印记。”
谢慈柔声说道，认真看着黎皎皎碧色眸中隐隐流淌得莹润。
他想沐雪尘必然是极讨厌这双眸子的，不但诈死逃生，还挖出双眼，按在了黎皎皎的眼眶里。
黎皎皎什么也不知晓，还感激珍惜。
沐雪尘心里是怎样想的呢？是不是很得意？
不过谢慈不会说这些猜测的话。
他不说，黎皎皎也隐隐猜得到。女修手指轻轻的抚过了眼眶，对于沐雪尘而言，是否这双眼睛就跟那些朋友情意一样，本就是要舍弃的？
沐雪尘样子那样的和顺温柔，可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生母是魔族，已是饱受争议，而沐这个姓氏所代表的，同样也是极不堪一切。
是缝隙里扭曲生长出来的花，偏生模样却是温婉柔顺。
谢慈：“我手下六血仆，已知晓的有白月情、宁玉仙、姬暮雪、裴云峥，这陆陆续续，也现身好几位了。”
谢慈手底下有六血仆，原本只有白月情、宁玉仙站于明处，后昼月法海投票，姬暮雪这位雪川宗刑主暴露身份，再后来就是裴云峥这个毒修撕了马甲。
谢慈手腕了得，将这些凶神恶煞揽于自己麾下。
谢慈忽而提起这些，当然并不是要说废话，他开始说重点：“还有两位，其中之一就是沐雪尘。”
黎皎皎听他那样说时，隐隐已经猜到几分。可真等谢慈道出口，黎皎皎身躯也是微微一震！
她望向谢慈，谢慈知道黎皎皎想问什么：“他怕我怕得厉害，诈死逃生，小叶村之事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黎皎皎有些恍惚，沐雪尘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眼前得谢慈也通身皆是谜团，让人看也看不清，不知握了多少隐秘之事。
黎皎皎深深呼吸一口气：“他什么，什么时候投靠你的？”
谢慈：“你刚入雪川宗不久，他便向我投诚。其实他本事并不如何，虽会些邪术诡道，也不大能入我眼。那时我虽有意用他，却并不想收他为麾下血仆。”
如此生死契约，说是对仆属一方不大公平，但谢慈还挑剔得很，也不是随便来个谁都肯要。
结下血契后，这个人虽生死操于谢慈之手，却也能得到谢慈的信任以及重用。
沐雪尘不过是雪川宗一个天分好些的寻常天才，还入不得谢慈之眼。
谢慈提及他时，面上就有淡淡的倨傲，仿佛也有些隐匿极好的轻蔑。
“他有可用之处，可是却不知进退，于是那时，我便让他去做一个任务，使他知晓轻重。你知北方有魔族作祟，魔族中血蝶一脉行事一向不安分，这些年行事越发偏激。那年我起心征伐，便往血蝶族安插了一个探子。”
“沐雪尘有魔人血统，其母还是族中长老，说不定能得魔人信任，打探消息。”
沐雪尘父亲沐之华本为沐家家主，可后来却犯了一个错误。彼时沐之华恋上了个魔族女修，与之相爱，还诞下一子。再后来那魔族女子跟沐之华生出嫌隙，便也与之分开，又将孩子留下来。
谢慈说得轻描淡写，也并未觉得自己任务有何残忍之处。
他虽在黎皎皎面前温文有礼，但其实是个锋锐狠戾之人，行事素来狠辣。
黎皎皎唇瓣动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她虽什么没有说，谢慈大约也猜估几分，不免说道：“血蝶族在边疆杀人炼尸，没干什么好事。沐雪尘若是不愿意，也可以拒绝这桩差事。我手下人才济济，不是非他不可。而且，并不是我招揽他，而是他有意投诚。”
血蝶族行事残忍，谢慈清剿过几次，血蝶族已折损大半。
不过是血蝶族善于潜行，利用各种地形秘术加以逃脱，始终未能清剿干净。
谢慈便想加点儿手段，安插个内应奸细什么的。
这时沐雪尘却来投诚，谢慈便顺理成章的问他做不做。
便算沐雪尘不做，谢慈也会安排其他人。
魔族狡诈多疑，按谢慈原本打算是收买魔人，安为内应。平心而论，沐雪尘乃是混血，本算不得最佳人选。
沐雪尘本有别的用处，谢慈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
可沐雪尘却将这活儿做得极好。
他精心布局，咒杀几百血蝶族人，哪怕这些魔人未曾死于沐雪尘的咒术，也被沐雪尘标记，那么便逃不开谢慈诛杀。
最妙是沐雪尘斩下亲生母亲头颅，血淋淋奉于谢慈面前。
便算做出这些事，沐雪尘面上也无半分波澜。
奉上母亲头颅时，沐雪尘甚至未曾皱一下眉头。
是，沐雪尘修为实力算不得绝顶出挑，可这样阴狠手腕，却使得他做出许多修为高深修士做不出的成绩。
一个混血修士，又是人族样貌，却能取得信任，做出这样的战绩，也绝不单单是其母是魔族长老缘故。
这说明他极工于心计。
黎皎皎当然记得，她入雪川宗后不久，那时沐雪尘养了半年病。说是行功不畅，伤损了身躯。
那时黎皎皎有小半年没看到沐雪尘了，所以特意去探望。
彼时沐雪尘面色苍白，清俊脸颊透出几分柔弱之气，他看着气色并不怎么好。
瞧见了黎皎皎了，沐雪尘眼底也透出了几分喜色，仿佛因见到朋友，故而格外欢喜。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黑化端倪。
黎皎皎那时怎会知晓沐雪尘竟做出了这样大事？
直到小叶村，黎皎皎才第一次面对鲜血，甚至被吓得不敢动弹。大家一起做的任务，在沐雪尘看来也是扮好玩的家家酒吧？
她忽而生出了一个念头，想沐雪尘一定看不起小队伍里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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