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头发在耳边轻轻磨蹭,元星抬起手想把人推开。
然而胳膊也因太过紧张没了力气,触碰在贺北时的胸膛上,没把人推动,反倒被抓住压制了下去。
夏日的太阳底下鲜少有人出来露面。
他们站在路边,脚下是房屋挡住的阴影,头顶是明媚的阳光。
贺北时的嘴唇贴近他的皮肤,牙齿轻轻张开闭合,衔起衣领那层微厚的布料,往外扯了扯。
白色的T恤被扯开,露出整片肌肤,一低头,就能看到所有。
他松开牙齿,在元星羞愤的目光下,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之后抬手替他理好衣服,道:“咬你衣服了,现在可以说我是小狗了。”
“你这么想当狗?”
元星拍掉他的手,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还在发烫。
“短暂的可以当一下,长期的不行,不过我只认你一个主人,要是有别人想来跟你抢走我,我咬死他们。”
贺北时怀前抱着窗户玻璃,颇为骄傲的说。
呲牙咧嘴,有模有样,好像他真能当成似的。
元星把帽子压下,几乎到了只能看到地面的程度。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抛在后面,道:“以后不要随便咬我的衣服,我很烦恼。”
如果在昨日,被这么鲁莽亲近的对待,元星铁定是要生一天闷气不理人的。
不过刚才贺北时说,如果有接受不了的行为直接告诉他,他会改。
虽然这些话对他来说,说出口的确很难,但至少……
至少待会走到车边,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他们还能正常交流。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喜恶而已。
这在寻常的人际交往中,是一种很正常的行为。
面对别人可以这样,面对贺北时也应该一样。
没有谁是特殊的。
贺北时跟在旁边,遗憾的“啊”了一声,道:“那好吧,我管住自己的牙。唉?不过我身上穿得也是你的衣服,那我要是咬这件,是不是也算咬你的衣服?”
前面的人正在尴尬的埋头走路中,忽然听到这句话,茫然的抬头,道:“你为什么要咬衣服?”
“因为……”
他有时候太正经了,玩笑分不出来,当作认真的话去分析,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真相,指定扭头就走。
贺北时想了想,道:“就像有的人睡觉磨牙一样,我这算是一种病,医生说这叫想丝症。”
元星没听说过,不理解。
贺北时编不下去,把玻璃放进车里,摸着鼻子扯了个别的话题,问道:“刚才赵爷爷给你打电话,你说去接人,接谁?”
“哦,赵爷爷的孙子,多米,他在学校——”
还没说完,贺北时先笑了,道:“多米?谁取的名字,听起来和旺财一样。”
元星平静的看着他。
瞥了一眼,察觉气氛凝固,贺北时迅速收了笑容,比着大拇指道:“好名字,有道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每一粒大米都是农民伯伯辛苦的劳作物,多多益善,多米,哆来咪发唆拉西,这简直是全世界最动听的名字。”
声音太大,元星睫毛都跟着颤了颤,垂下眼继续道:“今天天热,多米下课的时候和同学在操场打闹,中暑了,老师打电话让把他接回家休息一下午。”
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刺目的光照得人头晕眼花,贺北时道:“今天是挺热,都快三十度了吧。”
元星道:“三十二度,不过晚上会降下来,走吧,先去买鱼。”
-
从村里到镇上一段路程。
贺北时开车的技术已经很熟练了,元星坐在车后,原本想扶着玻璃的,但看它躺在车厢里很平稳,稍微颠簸一下,有泡沫纸的保护也不会碰碎,就没再动了。
他们这座城镇很小,小到开汽车刚踩一脚油门,下一秒就从这头到了另一头。
所以搬回青岩村时的时候,元星没把车子开回来。
吹着夏天的热风,贺北时在前面哼起了歌,哼完一段,喊道:“星星,你说你之前出了车祸,那你还记得出车祸前,是准备去干什么?”
元星下意识抵触这段回忆,蹙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他的表情,贺北时顿了一瞬,道:“随便聊聊,那先说我,我出现在你们青岩村后山的河里,是因为有朋友说这里风景美。”
不是拍摄野外求生综艺吗。
对于此,元星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贺北时这个热度的明星如果因工作出行,多多少少都会透出点消息,可那天的热搜却是平空出来的,没有半点征兆。
盯着面前圆圆的后脑勺,他伸手触摸浮在空气中的发丝,轻声道:“这也不是风景区,就一个小山村,你朋友说得应该是隔壁市的青云山吧,你找错地方了。”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暴露在后视镜中了,贺北时眸光一转,脑袋忽然往后仰去。
手指被脑袋碰瓷,元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坐在位置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贺北时咧嘴笑道:“没找错地方,你们这里的风景特别美!”
元星低头,默不作声。
他总觉得贺北时说话别有意味。
到了乡镇幼儿园的大门外,敲开窗户,和门口的保安说明了情况。
不一会儿,一位老师领着多米出来。
元星跟着赵爷爷来接过多米,老师对他有印象,道:“多米哥哥,刚刚给他喝了点淡盐水,这会缓过来了一点,不过还是有点头晕,你们回去后用湿毛巾帮他擦擦身上,吹着风扇睡一觉就好了。”
“好,麻烦老师了。”
元星把多米的小书包摘下来,递给身后的人。
“难受吗?哥哥抱你走吧,”他蹲下,碰了碰多米的额头。
还好,没有很烫。
多米脸蛋发红,从教室走到大门口这一路已经快没力气了,点了点头,伸手环住了哥哥的脖子。
元星把自己帽子摘下来,戴在小小的脑袋上,毫不吃力的把轻盈的小孩抱了起来。
贺北时有样学样,见烈日当头,把帽子摘下给元星戴上。
两个蓝帽子一起抬头看过来,贺北时弯唇笑道:“哥哥照顾弟弟,应该的。”
大蓝帽低着头,极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小蓝帽盯着贺北时,大概是想看看这是哪个亲戚或者邻居,但太阳太刺眼,他看不清。
看那小孩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搭在背后的手都还没伸展开,肉嘟嘟的,贺北时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被人触碰,多米条件反射的把手往回一缩。
元星察觉到,转头看了一眼某人的表情,立马明白了过来,道:“他生着病呢,你别欺……别打扰他。”
终是难以对贺北时说出过分话。
就这样,某人还是委屈了,辩解道:“我没有。”
回了青岩村,把多米送回家,车子也还回去。
元星拎着鱼,贺北时抱着老两样往家走。
院子里种了一棵槐树,夏天的时候满目苍翠,将大半个院子都遮挡住,坐在树下很清凉。
半下午,把窗户安装好后,两人就没什么事情可做,元星拿手机扩音放了广播,贺北时坐在旁边和他一起听。
“要是有张躺椅就好了。”
贺北时撑着下巴看向旁边的人,碎光落进眼睛里,很明亮。
“你可以把枕头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趴着睡觉。”
目光太过炽热,元星受不了,偏头去看放在盆里游动的鱼,那是他们今天的晚饭。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贺北时说。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贺北时提醒道:“你出车祸的时候,是准备去干什么?”
元星蹙眉,盯着水波漾出的微光,陷入回忆。
当时情况太混乱,他有些记不清了,犹豫道:“我记得手里拿着一份合同终止协议书,一路都在看,所以记得很清楚,但那条路不是我去剧院的路,我也没有辞职的打算。”
“应该是我接了别的工作 ,不想干了,才会打印那么一份合同。”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这样的话他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一个爱财的人,哪怕工作交谈中受到的压力再大,也会死撑着干到项目最后的,绝对不会主动去赔违约金的。
那和往外送钱有什么区别。
贺北时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还记得你最后的工作是干什么吗?”
元星感到头痛,眉头拧在一起,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应该也是舞台布置这一类的吧,我接过很多,太多了,数不过来。”
看他痛苦的神情,贺北时脸色一变,站起来把人扶住。
两只手帮他按了按额头的穴道,安抚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忘掉的都是不重要的,星星,很痛吗?要不要吃片止痛药?我房间有之前剩下的。”
“不用,”元星缓了一会,头没那么疼了。
困惑道:“好奇怪,我车祸时并没有撞到脑袋,也没觉得失去记忆了,可为什么有的事情一细想,它就漏洞百出,前后连贯不起来。”
贺北时持续按摩他的脑袋,问道:“你以前工作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焦虑?”
元星点了点头。
“太过焦虑就会这样,在心理学上叫做解离症状,记忆片段化,或者遗忘刚刚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今天早上吃的什么饭吗?”
元星觉得他在拿专业名词唬人,道:“粥,我早上熬了一锅瘦肉粥,全被你喝完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中午吃的什么吗?”
“排骨面,在饭店吃的。”
“我们今天晚上打算吃什么?”
“……红烧鱼!”他怀疑贺北时拿他当傻子逗。
贺北时不依不饶,继续问,“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记得这些吗?”
元星攥拳,“因为我不傻。”
“错!”贺北时松开他的头,一个跃步把鱼踢走,坐到桌前,道,“因为你现在不焦虑了,住在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早上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不用担心工作做不好被老板骂,也不用担心碍眼的同事让你背黑锅,生活无忧无虑,所以你的病好了。”
元星举目看过去,道:“我最大的烦恼不是关于吃。”
贺北时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元星蓦然一笑,道:“是家里有只谎话连篇的小狗。”
说完,他端起地上的鱼,准备去厨房处理。
说谎的小狗在身后叫喊,“我没骗你,真有那个病。唉不是,我不是狗,星星,你别把门关上啊,我帮你杀鱼啊。好吧我承认,我说过要当你的狗,但这狗不是真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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