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之内，气氛热烈。WIDER网的CTO首先发言，随着他的介绍，大厅内的3D投影汇聚成一道光幕，展示着近三年全球最前沿的科技——纳米仿生器官、仿重力系统、生物语言组计划、缪子屏蔽……
当然，这些技术的全称都没有这么简单。
褚扶光虽然在信息工程上没有展现突出的天赋，但她确实是一个出色的科学理论学习者，在物理学、生物学多个领域都有很深入的了解，她低声向解忧讲述着这些技术背后的秘密。
解忧笑着听，眼神递向同行的安东尼和凯尔文。
安东尼无奈摊手，把凯尔文扯走了。
褚扶光鲜少出现在海内外媒体上，晚会内的来宾要么不知她的身份，要么不愿意接触这位不知深浅的褚氏继承人，便由褚扶光与解忧一同在角落清闲。
或许有人正在探究着她的一举一动，或许有人以为她只是解忧这位顶级分析师的女伴。
但在这种人人都很忙的场合，褚扶光不在意这个。
“大型科普”之后，是WIDER网的年度数据和信息技术贡献排名。排名的参与者不仅有公司，还有实验室、研究院，但很多强国的研究院，包括中国，关系国家竞争力，是不会全部公开研究成果的。
“天枢”被Zi·LANE后来居上，今年排第三，也是前十中规模最小、最年轻的。褚扶光拿起一旁少有人拿的资料查阅平板，看了一下“朔望”的排名和WIDER方面惯有的犀利评价。
——186位。
——“It desires innovation, which is stricken by family inheritance.（它渴望创新，但创新被家族继承阻挠。）”
褚扶光挑眉，将这句话给解忧看。
解忧平静地读完，又看向褚扶光，褚扶光的神情不像被冒犯的不悦，而像十分认同。
解忧一时语塞，他半晌才低声道：“你已经写过太多国有化的计划书了。”
褚扶光不置可否，退出界面。此时，短暂的“全球互动”已经结束，来自Pi·LANE的发言人将晚会带入下一个阶段——自由交流。
WIDER网全球晚会当然不止邀请信息科技巨头和新星，世界名校、世界强企也会派代表出席，寻求跨领域合作的机会。不过，褚氏的复杂结构或许让主办方为难，于是便递给了褚氏的老派信息技术公司“朔望”。
近来信息技术领域竞争激烈，褚父读不出其中是否有讽刺的意味，但褚扶光却肯定，这是某些资本力量有意为之。
或许闻人铭的“天枢”也面临类似的威胁。
想到这里，褚扶光向四周寻找闻人铭的身影，她不自觉走向会场中心，解忧隐约猜测出她的意图，无声跟随。
她婉拒机器人送来的入耳式智能翻译耳机，Pi·LANE发言人的话语越发清晰。
“Pi·LANE将以Zi·LANE的全息网络技术为基础，为全球的‘元宇宙’开发者提供高保真、稳定、保证**安全的虚拟空间……”
美式发音，语调悠扬。
褚扶光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美国人，他黑发棕眼，肤色偏白，眉眼深遂，像是亚裔混血。
这个人……有点眼熟。
正在褚扶光思索时，亚裔年轻人突然看向她的方向，与褚扶光上了眼神——跨过光幕浮沉，影像纷繁，透过隐形防护眼镜，褚扶光观察到他脸上的细微变化——他对她轻笑了一下。
她也终于想起来他的名字。
——瞿嘉灵。
十八岁那年，和母亲一起在美国旅行的时候，褚扶光曾一个人在曼哈顿闲逛。
为了避雨，她半湿着衣服，进到弗里克收藏馆，遇上一个哥伦比亚大学的亚裔男学生，用英语交谈了几句，最后向他借了把伞。
——在必要时，褚扶光不至于沉默寡言。
男学生说：“我的司机会来接我，伞就给你了。”
褚扶光却不识趣：“你叫什么名字？”
褚扶光气质和样貌很瞩目，但那次确实穿得很朴素，又淋了雨，颇有些脆弱之态。也许是因为褚扶光所不知道的巧合，男学生将她审视了一遍，慢悠悠地开口：“我不喜欢灰姑娘的故事。”
褚扶光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沉思片刻，犹豫地问：“你怎么肯定……自己就不是中国的卫皇后？”
她的眼神认真，似乎带着质问。
“你为什么以为，遇到我并不是你的机会？”
男学生一笑，觉得褚扶光有趣，不再有意保持距离。他将手放在褚扶光的肩上，用中文答：“因为我是瞿嘉灵。”
后来，她行程有变，没有亲自把伞送到哥伦比亚大学。
三年过去，她与这位高傲的哥伦比亚大学生再次相遇。
瞿嘉灵对她的示意一晃而过，但褚扶光不以为这是错觉。解忧察觉出她因回忆而露出的微妙变化的眼神，看了眼瞿嘉灵。
他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混血青年，直觉意识到这不是褚扶光喜欢的类型。
这个想法让他惊诧——甚至还有些悚然。
褚扶光会不会有偏好？
如果她长期以来对异**往的冷淡，不是因为她真的藐视情感，只是因为她深居简出，没有机会遇到自己偏好的……
他不自觉地握住褚扶光的手掌。
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握住，她并未出言回应，只在须臾间向他倾来一个平稳的眼神，便又观察起四周的人群，仍找寻着某个人的身影。
最终，她停住了眼神。
解忧顺着她凝眸的方向，看到闻人铭正告别一位LANE的董事，走到无所事事的少年宗政身边，像摸小动物一样地揉他的头，宗政龇牙咧嘴，闻人铭摆手，又随意地给他的头发顺了回去。
褚扶光很少真心实意地笑。
但她此刻抬起右手，遮住自己不算明显的笑容。
可笑意是遮不住的，她的眼睛里流出一道极为自由、极为明亮的光彩，仿佛她平时所有的不容侵犯、冷淡沉静，都是为了衬托出此刻的美好。
解忧感到一种极端的嫉妒。
这嫉妒紧紧地压在他的血管，与他在少年时，因褚扶光与生俱来的天赋而产生的嫉妒多么相似，但又完全不同。
——对褚扶光的嫉妒让他屈从于感情，而对褚扶光关注之人的，只会让他更理性。
在闻人铭向他二人看来时，他将唇贴近她的鬓，低声私语：“阿褚，既然办了签证，等晚会结束后，一起去旧金山逛逛吗？”
褚扶光直面着闻人铭的注视，在耳畔亲昵的低语里，全身僵硬。
但她没有僵硬很久，这荒诞的巧合让褚扶光警惕，她压下紧绷，左手回握住解忧的手，用她指尖的薄茧抚过他的手背，侧首回复：“如果‘群星’的工作一切顺利。”
其后，她松开了左手，语气不冷不热：“我同闻人铭有些事要说，我们过会儿见。”
语罢，她眼神平静地，向闻人铭与宗政走去。
闻人铭戏谑地看着这一幕，褚扶光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情，真像是——古时皇帝安抚争宠的妃子。
褚扶光其实……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吗？
那么，她给他的真诚到像藏着无限向往的眼神，到底是她不自知的求偶本能，还是她为挣脱困境而必须做出的选择？
“宗政。”褚扶光先对宗政颔首，又从容地向闻人铭问好，“闻人学长。”
宗政在心里“啧”了一声，他虽然年纪小一些，但目睹了刚刚那一幕，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很佩服褚扶光此时的若无其事，谁都能察觉她对闻人铭的重视。
不过要说最厉害的，还是BOSS吧，明明平时很关注褚扶光，有次歇尔丽开玩笑说，“如果小公主看上闻人老板，得送我们‘朔望’做聘礼”，BOSS没有说不可能之类的话，而是答——“那太少了”。
他绝对是对褚扶光很有意思。
在看到关注对象眼睛看着自己，同时还在和别人卿卿我我——他仍能对她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温和地与之交谈一些都很重要、但就是和个人感情无关的话题。
不得不说，两人还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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