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坐在崖边，山风卷着枫叶掠过衣袂，脚下是翻涌的云海与层叠山峦。
司徒止望着眼前景致，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往后该怎么称呼他才好呢？从前两日一直喊的“欸”，如今既成了正经师徒，再这么随意叫，怕是会惹这“小苦瓜”伤心。
“徒儿”太老气，“徒弟”又生涩，“阿临”“小临”又太亲昵，失了师尊威严。
他偷偷瞥了眼身旁人，对方还比自己高半头，罢了，还是叫“贺临”最稳妥。
那贺临该怎么叫自己呢？害，自然是应该叫“师尊”啦。虽说从前他也没唤过自己名字，可今后若敢直呼我名，他就完蛋了！司徒止想着想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师尊在想什么，这么开心？”贺临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着看向他，狭长的丹凤眼弯起，漾着淡淡的笑意，连平日里的清冷都消散了几分。
“没什么，”司徒止收回思绪，故作随意道，“就是想着过两天就带你回家了，你会开心吧？”
“嗯，很开心。”贺临点头，声音轻软，像被风吹暖的棉絮。
“那你呢，方才在想什么？”司徒止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落在膝头的枫叶。
“在想，我要跟师尊回家了，师尊开心吗？”贺临转头望他。
司徒止心口一跳，唇角不自觉上扬：“我也很开心。”
“师尊。”贺临忽然唤道。
“嗯？”
“师尊有没有想过，若是夫人不肯放我们离开，该怎么办？”他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那我就先留在藏贞峰陪你，慢慢再想别的法子。”司徒止说得笃定，没有半分犹豫。
贺临怔怔望着他，那双眼眸亮得像揉了星光，竟让他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司徒止继续道：“贺临，来日方长，总能寻到机会的。别担心，我一定带你走。”
“师尊……”贺临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哽住。明明昨夜才相识，今日便得了这样认真的承诺与重视，他心底涌过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样好的人，若有朝一日自己背弃了他，最难过的，恐怕会是自己吧。
“怎么了？刚拜完师就不会说话啦？只会‘师尊师尊师尊’了？”司徒止见他愣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玩笑。
贺临回过神，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温声道：“师尊，谢谢你。”
“不会真的傻了吧，哈哈哈，笨蛋！”司徒止笑着摊开手，干脆躺倒在崖边的草地上，望着澄澈的天空。
贺临也跟着躺下，心下彻底松快下来，开起了玩笑：“那师尊不会因为我笨，就把我逐出师门吧？”
“哼，那可说不准，要是太笨，我真要考虑考虑了，哈哈哈哈哈。”司徒止故意逗他，话音刚落，自己却先笑出了声。
“那我今后一定学聪明些。”贺临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混着风声，格外好听。
“唔，你最好能。”司徒止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别太聪明，至少不能比我聪明——不然显得我这个师尊比徒弟还笨，我会很没有面子的。”
“是，都听师尊的。”贺临乖乖应下，眼底满是温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临。”
“嗯？”
“昨天你说过的一句话，我现在送还给你。”
“什么？”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往后不用随便和我说谢谢，记住了吗？”
“好。”
“乖啦。”
两人躺在草地上嬉笑。望着远阔的天空，和身边的人，便觉得往后的日子，或许真的会不一样了。
许久不动弹，司徒止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才想起清早走得急，连早饭都没吃。他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回去吃东西，我快饿死了。”
贺临应声起身，脚下却忽然踉跄了一下。司徒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这才想起他左臂不便的事。
“你的手臂，等咱们离开藏贞峰，我带你去生死峰找苏唤月看看，说不定能治好。”
“好。”贺临点头。
“还是我带你下山吧，比走路快，我实在饿得不行了。”司徒止说着，便拉着他施展轻功，不多时便回到了思梨居。
女使端来糕点时，贺临忽然叫住她：“静儿。”
静儿立刻停下脚步，微微屈膝行礼：“二少主。”
“我有些乏了，你替我去问问母亲，后日是二少主夫人三朝回门的日子，按礼数我该同去，母亲是否应允。”贺临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是，奴婢这就去。”静儿躬身退下。
两人正吃着糕点，静儿很快便回来了，只是神色有些局促，低着头道：“二少主，夫人应允了，还吩咐明后两日早晚不必去请安，说事务繁忙，无暇见人。后日一早，您和二少主夫人可自行下山，只是……”
“有话直说。”贺临放下手中的青豆糕，目光落在静儿身上，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压迫感。
静儿声音更低了些：“只是夫人说，二少主夫人既无嫁妆，那回门礼……也就不用备了。若是需要仆从轿夫，可以安排。”
不等贺临开口，司徒止先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姑娘不必为难，我家境本就普通，能嫁入藏贞峰已是高攀。当初我不要聘礼，如今自然也不用回门礼，你们放心便是。况且不用带东西，仆从和轿子也省了，咱们轻装下山，沿路看看风景，正好自在，累不着的。麻烦姑娘替我多谢夫人好意，下去吧，把门带上，风大。”
“是。”静儿连忙行礼退下，关门时悄悄松了口气。
甫一关上门，司徒止就拉着贺临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多亏你家夫人舍不得出回门礼，不然我还得琢磨怎么打发那些仆从轿夫呢。”
贺临点点头，眼底也带着一丝庆幸。
“那你这两天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想带的。衣服带两件也行，不带也没关系，灼罪峰有弟子服，到时候给你做几身合身的。”司徒止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你有没有想带走的人？刚刚那个静儿，是你的贴身女使吧？我看这两天都是她在近身服侍，你若用惯了，就带她一起走，到了灼罪峰，仍叫她伺候你。”
贺临却摇了摇头，语气凝重了些：“她是夫人的人，不只是她，这思梨居里的人，都是夫人安排的。我不仅不能带他们走，往后咱们说话行事，还得更谨慎些。况且我如今是灼罪峰弟子，该尽弟子的本分，侍奉师尊才是，哪能再让旁人伺候。”
司徒止在心里暗叹——这徒弟也太懂事了！
贺临又道：“师尊以后也别再把我当‘二少主’了。我在藏贞峰本就无足轻重，如今幸得师尊不嫌弃，收我入门下，往后只把我当作普通弟子就好。”
“你也无需这般自轻。”司徒止连忙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格外认真，“往后在灼罪峰，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碗汤喝——不对，你也跟我一起吃肉！谁让你是我唯一的首席大弟子呢！”
“是，都听师尊的。”贺临温顺应下。
司徒止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用去请安也挺好，我总算不用再上妆了，麻烦不说，看着还怪吓人的。”说着，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
贺临望着他嘴角沾着的糕粉，轻声道：“师尊怎样都好看的。”
司徒止笑瞪了他一眼：“就你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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