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道阻

“实在古怪,他留下了那个孩子,即使带着恨,带着对十八娘骗了他的恨,他依然留下了那小儿。”

国公爷并没有因为恨对那小儿多有虐待,天性使然,这位曾经是纨绔少年的国公爷多是不屑一顾和不以为然地将那孩子放在自己的宅院中,当作了一种警醒,刻意在为难自己。

府中的小厮婢子因着主子们含糊不清的态度对小儿避而远之,小儿刚好又善藏,鲜少有人能在府中发现他。

久而久之不出半年,府上的人都忘记了一段事,一个孩子。

真不怪乎他们记性差,因为这群下人们谁也没见过小儿的亲娘,那位传说中的十八娘,整个国公府中见过她的人都屈指可数。

崔夫人是一个。

这位国公爷的正妻,为国公爷生下了两个孩子,长子无浊,二子以澜,多加的这一个小儿,无名无姓,无影无踪,下人们有时候烧柴火做饭闲话谈论起来,就下意识用三郎来称呼他。

崔夫人在他们看来是个面冷心冷的妇人,她年轻时看中了崔国公的相貌,一意孤行,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他,换了多年的自怨自艾。

后来生了孩子,逼着自己将一颗心放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至于崔国公,喜欢找几个就找几个,只要不会威胁她的孩子承爵,事情不会闹得太难看,她便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孩儿身。

天子赐十八娘给崔国公做平妻时,这位深宅夫人心中还当真一时生了忌惮。

早年刚与崔国公成亲时,她处理对付的外室不小,大都爱一哭二闹三上吊再带着新生下来的筹码来要挟,崔夫人也会难受也会伤心,夜里时常掩面哭泣,到了后来,发现也就那样。

可是崔国公从未闹到过娶平妻的地步,这位女子当真好个手段。

圣旨是早上下的,婚事是晚上就办的,不需要崔夫人操心任何事,国公爷亲自派着人去布置,将这亲事办得怪。

红绸红灯笼挂了满府,不需同僚贺礼,连唢呐也不吹,丫鬟全赶走,连个烧水的也没有,甚至,新妇连盖头也不盖。

整个国公府中的喜庆被衬成了死寂的鬼气,留下了的侍卫被红灯笼照成了赤面阎王。

午夜,崔夫人悄无声息站在柱子后,才得以看到那位在崔国公身边三年无名无分,端茶倒水的的十八娘。

一身红衣,凤冠霞帔,前边的发垂着挡住半边脸,风一吹就会露出骇人的相貌,崔夫人不敢置信,死命用牙着帕子才止住了自己的惊声。

她看着十八娘和国公爷牵着同一块红绸往祠堂的方向走。

嘴角渐渐带起嘲弄的笑,步子也随着两人往前走。崔夫人笑崔国公真是老了,以前好歹还会挑肥拣瘦,有时候挑出来的姑娘让她自个也自愧不如。

如今呢?

荤素也不忌个口,都不嫌噎着自己,这么个女子都往回带,也不怕夜半起夜吓到自个儿……

崔夫人往前走了几步,遥遥跟着国公爷穿过回廊,看着他们二人进了祠堂。

从外往里看,那些牌位前的白蜡被点起来,老旧的牌位被重新擦洗,还上了漆,鲜红地像丰碑,那可是他崔氏满门的荣耀。

一层层一排排的死物,等着所谓的子孙去拜。

崔夫人看着十八娘和国公拜了堂,连合衾酒都直接在祠堂里喝了。

崔夫人觉得无趣了,疯子和丑女,实在无聊。

就要离去时,她听见了暴怒的声。

这下回头一看,只见长剑在数烛照耀下被高高举起,刚才还看着举案齐眉的一对新人,此刻新郎官举着剑作要砍了对面的新娘子。

举着的那剑原本是摆在祠堂里的正中间,是崔国公他爹神武大将军的配剑,被天子起了个名,叫镇国剑。

好在崔国公及时理智回笼,落剑时直接挥向了上头的层层牌位,劈裂劈飞了好几个。

再看新娘子,口鼻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拿着剑的国公爷竟就那样站着。

新娘子浑身抽搐倒地后,祠堂中常年悬挂的剑被扔落了地。崔国公又一反常态,双膝跪地着俯下身,将新娘子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吻在那张让人作呕的脸上。鲜血从十八娘那里染上了国公爷的鼻梁,嘴唇和他的半边脸。

疯子!真是一窝疯子!

崔夫人惊恐地摇着头,不敢置信像逃一样跑出了那个院子。

夜里空无一人的府上,那个夫人她是一边哭一边笑,笑声由低变高,哭声断断续续酣畅淋漓。

崔小将,崔国公,崔青山。

这崔青山啊,也有今日。

直到夫人扶住了柱子,往上看,看那大红灯笼真亮,真喜庆。

饮行问少年:“你猜猜崔青山见到小儿的第一面,问的是什么。”

他会问什么。

你姓甚名谁?你家住何方?谁带你来的?

少年郎只摇头,一整个府都是疯子的故事,他不想猜也猜不到,就作了浑身没骨头的样,趴在木桌上继续听故事。

老屋顶终于漏了水,吧唧一声掉在了桌上。

小儿被老管家带着进了那座很宽阔漂亮的府里,见到高大威猛的国公爷。

他初来乍到,没人教过他如何面对权贵,他干净地像一张白纸,不染尘埃不知世故,就痴痴呆呆地站着,仰视上座的国公爷。

老管家呵斥放肆,一根棍子抡在小儿的膝弯上,孩子疼得脸色惨白,趴在地上。

管家瞅了一眼上座的国公爷,咳嗽了一声,问小儿:“你说你娘是谁?”

“十八娘。”

管家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替……替我娘传话……”

“十八娘想说什么?”

这一问一答,小儿终于如梦初醒一样记起他娘说过的话,磕磕巴巴跟嘴里吐石子一样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话。

他说:“我……我娘说……”

“十八娘自知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死不足惜。只求爷看在三年相伴,将这孩子留在身边,权当个阿猫阿狗给一样养着便好。”

“这孩子无姓无名,身世不足为外人道,您不用赐名赐姓。”

这是她娘的原话,小子说得磕磕巴巴弯弯绕绕,听得老管家都蹙起了眉头,去看上头的国公爷。

他良久不动,稳坐如山,时间在这其中都像是沉寂了,国公爷只是问出一句不大相关的话。

“你娘如今可得偿所愿了?”

小子一愣。临行前十八娘坐在堂屋里头,头发梳成了妇人髻,连这三年总是遮挡的相貌的那一绺发都梳了上去,赤红的铁和那大一块疤早就成了过往。

她在崔青山身边三年,一直拙劣地遮掩这些伤疤,有时故意黯然神伤地盯着相貌完好的姑娘和妇人,十八娘心里清楚,这些崔青山都会看在眼里,留在记忆里。她凭着这点怜惜,长短不计,他对这些情分有个印象就好,哪怕一点,也会让她的孩子有容身之处。

小儿记得,他娘握住他的手,让他传达。

“当然。”

幸得遇爷,十八娘得偿所愿。

小儿说完,再去看堂上的国公爷,见他大笑,有了癫狂的样。小儿被这笑吓得抖了身子,老管家这时候面色惨白,颤颤巍巍跪下。

国公爷指着小儿,阴恻恻咬牙切齿地像是问又像是发泄,神志不清一样道:“你娘好个本事!真是好个本事!假死逃生,把我崔青山耍得团团转!而你,这么个杂种?爷凭什么要替她养着你这么个东西?”

堂上的人拿着茶盏砸在那个五岁小儿的头上,指着他,恶狠狠地问:“我问你,她如今在哪?!”

小儿额角被砸得流了血,血从额头流进了眼睛里,他已经呆滞了。眼睛空洞洞地往上望。

这句话,十八娘也教过他。

“我娘已经回去了,至于去哪儿,她不跟我说,不过,我娘让我给您留一句话。”

昏暗的小木屋里,十八娘在笑,她亲了亲她的孩子,说:“日日侍君,妾心如煎。”

……

“完了?”

饮行又从茶壶里斟了一碗冷茶,思量了一会,“应是完了。”

“你是三郎吧”

饮行笑容淡去,多了讥讽。

“是。”

沦落到这里,大抵是崔国公不想当着便宜爹替十八娘养别人的孩子,便将他扔在了碧落村里,直到如今。

对面人轻叹了一声。

谁说的清呢?

手指把玩着那茶碗。

“到我了啊。”

少年郎撑着下巴,依旧懒得没骨头一样趴着。

饮行手指轻叩着桌,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还不及少年郎开口说话,木门被陡然推开。

外头雨下得大,小夫人打着伞,侧身望着他们。这个寡妇第一次莽莽撞撞失礼数,此刻也顾不得了。

一入门,尴尬一笑,温婉羞涩的笑,像是为自己登堂入室的打扰而愧疚。小夫人不自然地拂去脸上黏着的发丝,放下了手中的食盒,开口解释着自己这一番的原因,视线自始至终都未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

“我就说敲了半天的门,你也不开,外头雨太大了,我便进来了……刚才他阿爹还在问这孩子去了哪,原来是在你这。”

“刚才进来时,似乎听见了你问他名,不巧了,他只有个贱名,说出来也是贻笑大方,不提也罢。”

她话不停,跟雨一样密,吸引了少年郎和饮行的视线。前者轻哼笑,笑她娘转移话题的意思太明显,后者的神情则是晦暗不明。

“若是你真想知道一个,我这倒是有一个正式的,这孩子一路颠沛流离来寻我,如今说出来也让他少怨些我了。”

小夫人端出菜和饭,望院里的落雨,转头笑道:“逆流而上是为洄,称他阿洄便好。”

接着,她轻声道:“爹还在家中等着,你跟我回去。”

少年郎不理她,而是问饮行:“你还要听吗?”

饮行摇头:“不了,你阿娘都寻过来了,就当作你欠我一事,回去吧。”

你们先看吧,本着对本文负责,也对我负责,暂时稳定不了更新,寒假之前不会入v

但是俺听劝,做了一个封面[墨镜]

(下一本,下一本,我一定全文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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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攻略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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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道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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