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说出来了，但是方念并没有指望萧剑寞能听进去。这个地方恐怕已经成了萧剑寞的执念，否则他也不会离开之后又重新回到这里。
萧剑寞在宫殿里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打坐。方念在他附近转了一圈，他没什么特别担心的，反正要是廖一环硬攻过来他也挡不住。
象征性检查完他上到了露台，这里没有夜晚，他的疲倦一直被拖着，现在一下子涌出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他随意坐下，半仰着头靠着栏杆看落日猜测这个幻境破解之法改变的原因，随着眼皮抬起的越来越吃力，他的思绪最终也凝固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念猛然惊醒。他起身胡乱揉着脸，往萧剑寞那处瞥时不经意被晃了一眼。
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距离萧剑寞约十米的断墙上站着一个人。这人穿了件金灿灿的斗篷，她似乎注意到楼上的动静，回过头来。
如果这一身金衣还不能让方念猜出来人是谁，那此时她脸上的鹿首面具便替她报了家门。
“你果然还在这里，”方念探着半截身子，“一个小幻境，愣是把一个剑修从虚无境给生生扯了下来，怎么样，感觉很爽吧？”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方念恐怕是想象不到他此时贱兮兮的模样。
说完方念正身靠在门框上，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拍着肚皮，“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让他跌境跌得这么快。刚踏进虚无境出关，甚至剑修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知道他是谁……”
方念看着天边落日，沉默了一会，就在御神脖子刚要转动的时候，他又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你怕他。”
这听起来像句废话。虚无境剑修，试问天下哪个人不怕？仔细琢磨……也是句废话。
但是方念偏要说，因为他玩过幻术师，他太清楚幻术师的心理了。要是说龙蛇的丐小丐会因为剑修太过强大而做出让剑修跌境的事，他可不信，但要是幻术师，那可太正常了。
眼前的御神，一个恨不得把天下都装在水镜中把玩的人，能忍得了有人凌驾于她之上？
御神带着面具，旁人看不出悲喜，她也不说话，也就听不出情绪起伏。除了萧剑寞这件事之外，她没有给方念留下任何话柄，所以方念借着萧剑寞的事一通嘲讽。
原因无他，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虽然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怎么说他现实游戏中的大幻术师称号也是一个人一个人杀出来的，而御神是这个世界中的幻术巅峰，两人相见，方念肯定是要呛一下的。
“你在保护他？”御神微微偏头，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嘶哑，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样。而后声音便愈发清冷。
方念以为是他的幻觉，支棱起来盯着鹿首面具。他没想到御神会说话，在他有限的的认知里，御神应该是个很少说话的人。毕竟跟在她身边的奉妤都说她看不出悲喜。
“谁？”方念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嘴问着，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御神以为他刚刚疯狂嘲讽的举动是为了帮萧剑寞吸引火力。
好理由。
“对啊，”方念顺水推舟应下来，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对御神说道，“来吧，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幻术。”
御神的鹿首面具没有露出她本来的眼睛，但是莫名的，方念知道她在注视自己。安静片刻，御神右手背在身后，朝他走来。
第一步。
方念掏出骨哨，想以音入境。
第二步。
只见御神周身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凌空踏步。方念收回骨哨握在手里，他能绽冰花作为落脚点腾空，而像御神这样的，他自认做不到，也从没见过。
幻术自成三千世界，万般幻境，皆有破解之法。
第三步。
御神徐徐而上。宫殿内的乱石断壁丝毫不影响她的前进。看着她如此坚定的步伐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眯起眼睛张开嘴，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是个狠人。方念心里说着，然后把骨哨又拿了起来。
这骨哨模仿鸟叫声极像，他就站在楼上，眼看着御神踏出第四步，然后紧接着一口气吹出了一个百鸟受惊群飞而起的景象。
御神没有对方念用幻术，而是对她自己用的，此时她面前是一条通往方念的楼梯。看穿御神把戏的方念则用幻术把御神从楼梯上拉到了深山密林之中。
方念站在树杈上看着地上的御神，再度吹响骨哨。
伴随着急促的哨声，原本被惊飞的鸟儿猛然调头，这一走一回之间，鸟儿从普通家雀变成了一个身长八尺、展翅可遮云蔽日的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方念全然不像和萧剑寞切磋时那样抱着点到为止的态度，面对御神，他是实实在在动了杀心。哨声愈来愈狂放，鸟怪的长喙变成了染了剧毒了黑绿色，它们看着御神似乎眼放红光——喜食活物。
方念玩的游戏中，幻术一脉并不是十分看重境界一说。事实上不知道从哪个职业开始，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仗着超模职业横行，机制、数值全方面碾压老职业，逐渐的，原本用来划分三六九等的境界逐渐沦为笑柄。
而这里和游戏中不同，境界是实打实升上去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依靠剑修强行跨入月轮的方念眼前黑了一瞬。
如果现在他手中执剑，那么他必然不会在和御神纠缠下去。但是此时他手中的是骨哨，他，是幻术师。
这种极其低级的、出自本能的肌肉记忆催化了他的情绪。
他闭上眼，鸟鸣声中夹杂簌簌声响，紧接着，百十根藤条向御神甩去，还有一根手臂粗的藤条从树上垂下，徐徐托起了方念。
藤条，怪鸟。御神没有丝毫躲闪之意，就在藤条马上要接触到她时，电光火石间，怪鸟和藤条穿过御神相互撕扯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让方念感觉他这一击是打在了棉花上。便是感受到了，方念也忍不住睁开眼。
不知道是金色袍子的原因还是其他，方念隐约看到御神周身有一层金色的光晕，并不耀眼，却有着柔和万千的感觉。
怪鸟和藤条就这样穿过御神的身体，仿佛御神和它们不在同一个次元一般。
方念忽然有种被打入未知领域的感觉。幻术相斗，穿身不死不伤？廖一环刺萧剑寞那一剑，萧剑寞再怎么说也还流了血，这可是巅峰境天花板，御神这样的岂不是……
等等。
方念视线变得模糊，有些虚弱的靠在藤条上。
他意识到他被算计了。
御神没有被穿身不伤的能力，她只是在制造了一个豪华版的萧剑寞被刺场景。加上有萧剑寞这个前车之鉴，方念确实有一瞬相信了。
“没想到你带着个面具，却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啊。”方念嘴上不认，心里直叫苦。他不想承认有人能在他的幻境中再创造幻境，但是眼前的御神又确实是假象。
“以前我不懂幻术没落的原因，今天和你交手，多少算是明白一点了。”
方念借着说话的功夫缓过神来，他有些懒散的换了个姿势，双腿盘坐顺手把骨哨别在腰间，“一代版本一代神。时代变了，御神。”
说着，寒魄剑从方念身后悬起。
白光如柱，剑身映出莹莹光芒。只这一瞬，方念眼中染上笑意，他起身抽剑，脚踏藤条借力，直刺御神残影。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剑尖逼近残影，方念速度不减，反而把剑又往前探了一寸。
怪鸟藤条爆裂四散之时，御神本体从残影中脱出被寒魄剑逼得连连后退。
御神这一退，方念如获神力，一扫刚刚疲倦之意，四肢百骸都舒爽的不像话。也就是说，刚刚御神确实在他的幻境中又创造了一个幻境，而且是一个和他的幻境一模一样的幻境。
如此看来，御神的真实境界可能已经在虚无之上了。
不过……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没斗志的幻术师。”又被御神躲过一剑后方念忍不住开始嘲讽。
就在他再度出剑的同时，御神不知从哪摸出一柄匕首，方念眼中放光，然而下一秒御神竟直接把匕首插进了她自己的胸膛。
方念剑还未到，深林幻灭，他又回到了宫殿之中。他手握剑还保持着刺出的姿势，然而周围已经没有了御神的影子。
御神死了，幻境就解了。但是御神肯定没有死。他环顾四周，企图找到御神的蛛丝马迹，走廊、断壁、楼下空地、宫殿外……等等，方念看向原本萧剑寞打坐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
被这么一通戏耍，方念体内灵识激荡，就在他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一声尖叫把他拉了回来。
这尖叫声都破音了他居然觉得莫名耳熟。
元昊？
想到这他飞快翻身跳下去，朝声源处跑。只见乌央乌央一片白衣剑修此时正在围攻元昊，元昊哆嗦着死死拉着一个人挡在身前，那人脱不开身，打也不是走也不是。这人正是刺了萧剑寞一剑的廖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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