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大荒洲后,并未返回南漠。郁真记挂着未报之仇与眼前人的真实身份,阑酒亦是心事重重。两人不发一言,一路向西跨越宁海。最后还是郁真提议,他们才在一座无名小岛上停下休息。
这座无名小岛风景秀丽,偶见几座荒废民屋,落寞地矗立在齐腰的粉色花海之中。二人在沙滩上寻了一处干净的礁石缓缓坐下,一时间相顾无言。
“你盯着我干嘛”,阑酒注意到他的目光,生硬撇头。
郁真不自觉地在他脸上找寻好友的痕迹,闻言便知他生了气。他从未见过林均生气,那人在自己面前,总是笑脸相待。无论自己说什么,他总是用那副温柔的眼神望着自己。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失去的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可若阑酒真是化身,那么林均会不会回来。
郁真隐约察觉到这种想法对于阑酒来说并不公平,但他心中似火烧般,急迫地想要得知真相。
“你可听说过化神修士...”
可话音未落,阑酒便猛然起身。
“那边花开得茂盛,我去瞧瞧。”
说罢也不理郁真,转头便向花海深处走去。
他这副模样,明显是知道了什么。郁真默默跟在他身后,紧抿下唇。
“你是小狗吗,老是踩我衣袍”,阑酒总归是不忍心冷落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抱歉”,郁真陷入心事,没注意对方绛色衣袍下摆已经快被自己踩成灰色。
“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阑酒伸出左手,“来吧,哥哥牵着你。”
郁真犹豫一阵,还是牵了上去。
“你要问什么”,阑酒看着远处腐朽的民宅,摇了摇身边人的手。
郁真看着他的侧脸,最终还是摇摇头。他们并肩站在花海中,远处落日逐渐将海面染成火焰,最后的余晖为世间拢上一层鎏金薄纱。
二人迎着海风,渐渐走到沙滩的另一边。
“这座小岛当真空无一人。”
“不知他们都去哪儿了”,阑酒扫视四周,看这些房屋的腐坏程度,至少有数百年无人居住。
然而,此处虽然遍地废墟,却是繁花丛立。海风拂过,整个人仿佛被花香包围。阑酒素日爱摆弄这些繁杂的味道,不由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郁真道:“不若我们搬家吧,就住在这里。”
“可是此处无人,更无彻夜灯火通明的花巷。”
“你在吃醋吗?”
郁真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是需要亮堂嘈杂的地方,才能安心睡觉吗?”
阑酒会错意,脸又耷拉得老长,手却不肯放开。半晌后,不自觉地开口,“我问你啊...”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你跟那个谁来过这种地方吗?”
“那个谁?”
郁真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说的是林均,摇头道:“未曾,我们二人并没有什么机会一起游历。”
那就是第一次。
阑酒眼睛一亮,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狭隘。只要自己的“第一次”多过那人的“第一次”,那么“第一人”的位置,不妥妥是自己的吗?
他心中燃起斗志,又开口问道:“那你们一起看过海吗?”
“没有。”
“一起看过花海吗?”
“没有。”
“一起看过落日吗?”
“这个有”,郁真想起他们二人有空时便会带白即去弟子居后山,时常逛到太阳落山都不回去。
阑酒静默了一瞬,“...那你们一起在海边看过落日吗?”
“...”
“有吗?”
“没有。”
阑酒来来回回地问,来来回回地排列组合,一炷香后竟让他排列出625条“郁真和林均没有一起做过,但和我做过的事”。可他还不满足,又要接着开口。
“那你们一起在大荒洲里的万厝城里的葬幽宫里看过梧桐树吗?”
“闭嘴。”
郁真口干舌燥,拳头发硬,隐隐透出一丝威胁。
阑酒切了一声,老老实实不再闹人。反正他已经有625个“第一次”,怎么算都是赢。而且那位林兄已然消失,自己这体格至少还能再活数百年。只要...
他猛地摇摇脑袋,决心不再想这种虚妄之事。没错,定是虚妄之事。自己是南漠阑酒,这是错不了的。
“你才是小狗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是小狗”,阑酒哼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掐住他的腰,二人几乎鼻尖相对。
郁真瞪大双眼,屏住呼吸,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尽力向后退。可他的腰被紧紧箍住,一步也退不得。
二人对视良久,脸上双双染上颜色。
“汪汪汪呜”,阑酒本想呲牙吓唬他,自己却率先破功,干脆破罐子破摔,学起小狗叫来。
“待会儿找根绳子将你系起来”,郁真有些恼怒,甩开他的手走上沙滩。
“那我要鎏金红”,阑酒起了兴致,追在他身后提着要求。
“什么红?”郁真不通饰品,更不懂布料。
“就是金得发红,红中带金的那种颜色”,阑酒谈起此道又兴奋起来,“如同今日的落日一般!”
郁真由着他在身后喋喋不休,突然停住脚步。
阑酒随着他的视线疑惑望去,发现白日里平平无奇的海滩,此刻竟然闪着亮蓝光辉。每一次浪潮拍打,那蓝辉就更盛一分,仿若天宫瑶池之水。
郁真头一次见这般景象,颇有兴致地观赏起来,但身边人却不能平静。
阑酒死死盯着跳动的光辉,脑中似有记忆要破土而出。
“你没事吧?”
郁真注意到身边异常的呼吸,回过头去,对方已经再度变得正常。
阑酒摇摇头,他只是觉得这蓝辉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看过。他的心情因此变得郁闷,且天色已晚,二人便在附近寻找到一座保存较为完好的府宅。
“这座岛上的花也太多了”,这府宅本应是人住的地方,如今边边角角有土的地方,全都长满半米高的繁花,庭院石板也被顶得乱七八糟。饶是阑酒爱花,也觉得此事怪异,不由弯下身子,“难道是土质养分高的原因?”
“若是可以移到南漠就好了”,他拍拍手上的湿土,跟着郁真进入庭院东侧,迎面便是首尾相连的几座次房,昭示着主人家曾经繁盛的子嗣福德。
可惜时过境迁,人走茶凉,二人拜过主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客房借宿。
“或许他们是搬离了这里”,阑酒侧躺在卧榻上,自从来到此地,他心中总有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
“希望如此吧”,除了整岛移居,就只有一种可能会使全岛人消失无踪。且此处离大荒洲并不远,遥遥相望还能看到如龙山脉的最高峰。
二人怀着各自的思绪,渐渐沉入梦乡。等到郁真第二日醒来时,身旁人已不见踪影。
“睡得好吗?”
郁真找到他时,阑酒正坐在礁石上,面朝大海若有所思,见到他又恢复往常模样。
“你有心事吗”,郁真随他坐下。
“只是梦见往事”,阑酒眼中含着迷茫,“我幼时也是住在这样的小岛上,或许这就是我对此地感到熟悉的原因。”
“幼时小岛吗”,郁真不可控制地想起林均,又不可控制地开口,“...你喜欢捉迷藏吗?”
“捉迷藏?”
阑酒惊讶地望着他,笑了一声,“我最讨厌捉迷藏了。”
“不过若是你想玩,哥哥可以陪你”,正经模样在他脸上待不过几句话。他又笑道:“你幼时经常玩吗?”
郁真摇摇头,从怀中拿出剑穗。他愈发怀疑自己的身份,梦中看不清容貌的男女到底是何许人,自己又是他们的谁。
“这到底是什么?”阑酒注意到他手中之物,似乎就是此物,让郁真重获光明。可它形状笨拙,丝毫不像什么天珍地宝。
“是一片梧桐叶”,郁真将它系到剑上。
“从昨日起我就想问你”,阑酒看着他手上动作,将疑惑一吐而出,“你似乎对万厝城很熟悉?”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郁真,或许梦中二人正是与万厝城中人,甚至与殷氏有关。
“或许前世去过那里”,他喃喃开口。可是前世的人,还能在今世相遇吗。
阑酒敏锐察觉到他陷入不知名的回忆中,就如同自己一般,便开口打断,“与其想着虚妄的人,不如先看看眼前的我哦。”
郁真闻言一笑,阑酒看着不靠谱,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他叹了口气,装作无奈道:“好吧,谁让我眼前只有你呢。”
那你什么时候能够眼里也只有我呢?
阑酒没有说出口,只是注视着耀光跳动的海面。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能够回到南漠,回到对方还没有复明的时候,只能依赖自己的时候。
虽然现在也住在一起,但那时他们出门都要牵着对方。这种不得不牢牢绑定的关系,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可郁真已经复明,灵力也回来了,大约是那红绳帮他恢复了缺失的魂魄。阑酒清楚知道,一旦对方恢复,自己对他而言就不再重要。
他毫不犹豫地去追杀那个神霄剑宗的弟子时,自己在身后苦苦追随,却还是落后。二人的关系就是如此,对方允许自己在他身边,自己便能呆在这里。若是对方哪一天厌烦自己,他也是无计可施。
“给你。”
阑酒的思绪被打断,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
是一根手绳,如同落日余晖一般的金红。
郁真见他只是呆呆看着手绳,也不带上,“你不喜欢吗?”
“...你从哪里找到的”,阑酒脸上神采飞扬,又忙补充道:“喜欢!”
“变出来的”,郁真挑眉,帮他戴到手腕上,“世间仅此一条。等你来世报恩,我便能认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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