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时光流逝飞快，这三日里，府尹和李员外府安静得像是没有发生桥梁坍塌，钟宴齐没有半强迫半商量和乔雪颂合作查账这些个事情一样。
这位行事雷厉风行，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钦差大人”看起来几乎是尽全力将这几日的时间给乔雪颂给得满满当当，但实际上只有楚平知道自家大人内里已经躁动得到了快食难下咽寝难安的程度。
“楚平，你也确定这是西洋文字？”钟宴齐捏着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张问。
楚平：“……”
楚平露齿微笑，暗含几分咬牙切齿： “是的大人，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
他捏紧了腰间的配件，面对钟宴齐这个态度他已经忍了好几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欲言又止道：“大人，西洋三十六列国自古便与我中州通商，我朝有会些西洋文的商人并不奇怪，您倒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会西洋文的确实有，但因着自古以来的通商范围区域，那些商贩和分管外贸的朝廷机构大抵都分布在沿海一带。
再说了，乔善水一辈子就没到过沿海，来来回回就在内陆中原地区奔波。
在大部分内陆人眼中，高鼻深目，一口叽里呱啦外邦话的西洋人几乎都只存在于口口相传的传说里。
所以乔雪颂她能上哪去学习西洋文。
还别提用首字母列表这么熟悉且平常的习惯。
这辈子没学，如果是上辈子学了，那就说得通了。
左右不过是个穿越，穿他一个是穿，再穿一个也是穿，也没规定只他钟宴齐一个人能穿越。
而且，这乔家大姑娘估计是很早就穿越了，应当是和他没有多少区别。
钟宴齐此刻几乎是确定了乔雪颂的真实身份，在这古代生活了近二十年，这突然遇到一个穿越同胞，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这三日捱得他火急火燎的，恨不得冲进李员外府问个清楚，可思来想去，但心里还是记挂着正事，好难得地还是按捺到了今日午后。
钟宴齐抬头看了看天色，约莫着时间，突然开口，“三日前应当就是这个时辰。”
楚平愕然，抬头看看天空中暖阳明媚，反应了两秒才明白钟宴齐的意思，抓耳挠腮，“是这个时辰，但是这个时辰……”
自家大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当钟宴齐的属下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自家大人何时卡着时辰要人交差。
寻常不都是将时间宽限到明日么。
钟宴齐背着手站在廊下，就思忖了几瞬息的时间，片刻便做了决定，吩咐道：“你去催一催乔大姑娘，问问什么时候查得完，查完了让她亲自来见我。”
“是。”
—
“乔姐姐，咱们可算是清理完了。”江琳琅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瞧着动作都有些松散，水灵灵的眼睛瞧着都有些红肿。
幸亏这活计不常有，不然要这么多长此以往，非得把眼睛看坏。
“嗯。”
乔雪颂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将最后一本账薄合上放回原处，舒展着腰背，指挥着仆妇搬回原处。
“乔姐姐，这表格，那钟大人会认吗？”江琳琅忧心忡忡道。
托这三日共事的福，江琳琅自觉与乔雪颂亲近了许多，两人熟悉之后便一口一个乔姐姐叫得亲昵。
话里行间和一举一动都以她马首是瞻。
毕竟还是个稚嫩的小丫头，生怕自己起的作用不大，又或者拖了后腿。
乔雪颂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刚想说什么，便见银枝从院外进来，“小姐，楚大人来了。”
江琳琅和乔雪颂对视一眼，乔雪颂刚从躺椅上站起来，就听见脚步声传来，转角处出现楚平熟悉的身影。
“乔姑娘。”楚平抱拳作了一礼后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坦言问：“钟大人派我前来询问进度，若是还没有得出结果，还需多少时长才能结束。”
乔雪颂道：“钟大人竟然这般着急吗？”
这三日之期未免卡得太死了些。
楚平当然不会告诉他钟宴齐在府尹里焦躁了好几天的事，但也因着这缘由，他看向乔雪颂的眼神里难免带了些审视。
又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乔雪颂两眼，楚平才微笑着说：“事急从权，钟大人急了些也是应当的。”
乔雪颂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这么个理，钟大人真是爱民如子。”
这句恭维倒有些不甚走心，令楚平脸上笑容都忍不住加深了些。
乔雪颂让开身子，拿起案几上的厚厚一叠，“楚大人来得巧，我们也才刚结束不久，烦请大人交由钟大人。”
说着，她将手上那本账册递给楚平。
可楚平却并没有接手，在乔雪颂面露疑惑的时候，他摆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钟大人有要事要吩咐，要请乔姑娘你亲自送一趟了。”
“是。”乔雪颂并未多想，她吩咐银枝帮着江琳琅清理残局，自己则抱着那一叠整理出来的账册跟着楚平再度来到府尹处。
沿着熟悉的廊回再走一次，看到端坐在高堂之上，眉间神色锋利，微抿薄唇的钟宴齐，乔雪颂竟然生出了一种理所应当的感慨。
她微微抬眸一眼扫过，将钟宴齐收缩微颤的瞳孔看在眼里，心下疑惑不知为何。
男人这次反常地一言不发，脸上神情更是变幻莫测，乔雪颂不再犹疑，“大人，这是民女整理出的证据，烦请您过目。”
她将东西递给楚平，再由楚平交给钟宴齐。
钟宴齐放在腿上的手一缩，在乔雪颂看过来时飞快收回紧紧跟随着那叠证据的眼神，轻咳一声，“楚平，赐座。”
“谢大人。”
这把椅子来得及时，乔雪颂注意到钟宴齐再次屏退了身边人，自然也就忽略了钟宴齐翻开那一叠证据后的表情空白。
看清纸张上横竖分明的，无比熟悉的表格，钟宴齐捏紧那张薄薄纸张的手指瞬间收紧，护腕外露出的部分青筋毕露。
“钟大人？”
久不见他回应，乔雪颂抬头看他，却一眼瞧见钟宴齐发红的眼眶。
恍惚可见清亮瞳仁上覆着一层水色，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刹那间，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不可置信，欣喜、疑虑……这一眼浪打似的扑得乔雪颂措手不及，她忍不住顿住了呼吸。
顶着好似被看透了灵魂的眼神，乔雪颂飞快低下头，微闭的眼皮下眼珠滑动。
这钟大人，难不成也是她想的那样？
那可当真是好巧。
可……这又能如何？
乔雪颂扬起笑脸：“若是这账本有什么问题，烦请钟大人指示。”
“您这般看着民女，实在叫我心生惶恐。”
钟宴齐当没听到，只抬手挥退楚平，脸上那欣喜还未褪去，有些急切地走到乔雪颂面前，面露期待，又有些试探：“乔姑娘这表格记录方法确实精妙，是不是乔姑娘自己所创？”
乔雪颂眼皮也不抬，“是一本书上所写，我不过是将其运用到了此案中而已。”
“书啊？”钟宴齐盯着她，“什么书？”
乔雪颂道：“关于算术一门的杂书，说不上稀奇，大人若想要，民女今日便取来献给大人。”
“那，你那奇怪的符号是何意？”钟宴齐又问。
乔雪颂这次沉吟两秒，似真非真地回答：“父亲早些年游走四方带回来的一些书籍上有记录，我不过拿来一用，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书籍上有记录，所以你便拿来标记使用，你不知道这些符号对应的意思？”
少女的回答像是一桶水迎面泼上来，钟宴齐只觉得心都冷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乔雪颂，“这些符号生涩难辨，你不知其意都能用得如此纯熟，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些？”
这话简直把你是不是早就学过这符号的意思摆在了明面上，但乔雪颂何许人也，两辈子经比这情景难搞的多了去了。
她面不改色，“大人，符号意义本就为人所赋予，不知这些符号的意思于我更有利，若知道了它们的本身含义，反倒更干扰我了。”
“您说是吧，大人？”
末了一句还反问，钟宴齐听得抿紧了嘴唇，又想起了什么，逼问：“你敢保证你所言为真？”
乔雪颂勾唇笑：“我骗大人做甚？”
钟宴齐看她油盐不进一脸无辜，忍不住大声质问：“乔雪颂，这些符号乃是正儿八经的西洋诸国文字，你父亲常年游走中洲，从未去过沿海一带，又能从哪里关于西洋诸国的书籍？”
你明明就是和我来自一样的地方！
你分明就是穿越的！
话音落下堂内一片死寂，只留下钟宴齐微微急促的喘息声和乔雪颂细微的呼吸音。
“大人。”乔雪颂叹了口气，“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钟宴齐张嘴欲言，爆发之后声音还有些干涩，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哑然片刻，“你……”
他看着乔雪颂，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什么都知道，像是要看穿魂魄。
“你到底，是不是穿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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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英文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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