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波未明

两刻钟后,钟宴齐看着自城内走来的女子,一身青衣婷婷袅袅,城门内喧嚣闹市烟火气,身后古城墙巍然矗立,时值黄昏,漫天彩霞皆披在她身后,像隐居于闹市,出世救国的女侠。

钟宴齐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晃神间,乔雪颂已经走到了面前,行商人礼一拱手,“民女见过大人。”

钟宴齐“嗯”了声,马儿在□□嘶鸣,“乔姑娘来得这般爽快?”

能替父亲前去,乔雪颂求之不得,在县令说出那要求后她自然满口答应,只觉这钟宴齐此番举动真真是在她心坎儿上。

乔雪颂笑眼弯弯:“多谢大人抬爱,雪颂不胜荣幸。”

钟宴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笑,策马转身进了车队,乔雪颂也不恼,刚进马车就瞧见脸色虚浮的江琳琅。

“乔姐姐。”江琳琅弱弱地唤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挪了挪身子只能闭目养神。

乔雪颂看她这般难受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量起车内装潢,虽说不上多富丽堂皇,但起码应有尽有。

目光又落回江琳琅身上,乔雪颂暗道钟宴齐倒是行事缜密。

一行人从云水接着出发,一路向南。濯水大坝坍塌不是小事,一路可见不少流民拖家带口往着和乔雪颂等人所行相反的方向前去。

江琳琅看这情景面色难堪,乔雪颂倒是面容沉静,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濯水县这个地方原本无人,一开始的城中居民大多都为工人的家眷,近十年过去,也是因着修建这大坝周围才聚集起了只有村落一般大小的聚集之地,而后又由别的州县迁居而来,这才正式被记录在册。

乔雪颂听旁边人的讲述,只觉有有一丝不对劲却又不知为何不对。

“小姐?小姐?”旁边走着的王掌柜道,“前面就是咱们乔氏商行施粥的地方了。”

“好。”乔雪颂只得放下疑虑,跟着王掌柜走到那大坝前,一阵风吹来,河滩带着木头砂石的泥土味飘进鼻腔,乔雪颂瞳孔放大一瞬,竟没忍住后退一步。

濯水大坝自先帝时便有提出修建,可多年来朝中大臣却始终因此事争论不休,直到十几年前当场左相沈泽民力排众议劝服当今圣上,才最终使得修建的草案落实。

乔雪颂穿越十余载不常出府,也只在前世外出旅游时在其他地域观赏过这种闻名遐迩的水利工程,时隔多年虽然记忆早已模糊,却也知道不应当是这个样子。

眼前近大半都是残缺的石壁和滚落的木材,湍急的河水一浪比一浪高,拍打着层层堆叠的木头,空隙间满是是濡湿的深色,阳光下断裂的木头尖刺朝上,顶端是一片发黑的红色。

“这次死了多少人?”

王掌柜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钟传来,“如若算上些失踪的人,应当有上百人。”

上百人?

乔雪颂只觉呼吸骤停,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去。她闭着眼深吸口气,霎时间,鼻尖的泥土味陡然变成了血气的腥味。

自进入濯水起一直平静无波的脸色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她知道她自己是一贯有些凉薄在的,大多数时候是考虑的自己的利益,看到眼前此景,她也不免生出几分痛心。

那可是上百条人命,那些人,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敢的?

-

濯水县衙

钟宴齐看着手上写满密密麻麻人名的书卷,额头青筋直跳,底下跪着一串人,均是濯水县的主簿,典史等人。

“你们谁是现在掌事的?”李平一声怒喝,底下一中年男子猛地颤了一颤,连忙爬上来。“回,回大人,下官是濯水县县衙主簿。”

书卷上的名字分明是黑色的墨,落在钟宴齐眼里却一片鲜红,右手不自觉的抽出腰间佩剑,刺啦刺啦声响,直引得底下人心肝发颤。

“你们家县令恰好在锦州被押,现今是回不来了,你来说说,

主簿双膝跪地趴在地上,脸埋在双臂间,泣不成声,“大人,下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坝就塌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可能说塌就塌啊!”

此话一出,旁边人也开始抬袖子抹泪啼哭,几个男人声音粗噶难耐,听得钟宴齐更是心烦意乱。

“啪!”

一声惊堂木拍在案上,钟宴齐怒气勃发,“每人杖责十大板!”

“是!”

话音落下涌入好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便拖着堂下几人往外走,堂中顿时乱成一片,吵闹声似要掀翻屋顶,混乱间,直听人群中一道洪亮声音,“大人,你这分明就是动用私刑!”

混乱被止住,堂内气氛瞬间归为寂静,单手扶额的钟宴齐缓缓抬头,盯着发出声音的那人,黑眸深沉看不出情绪。

那双眼太有压迫力,肉眼可见长衫男子脊背佝偻下,却又像是为自己壮胆一般强撑起来,直视钟宴齐的双眼。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到陛下面前去参我一本吗?”钟宴齐的声音带着无边冷意。

“大人无凭无据便杖责下官,依北晋法律,那便就是动用私刑!”发声这人相貌周正刚毅,好似有铮铮铁骨在身,又像是将钟宴齐说成了大恶人。

“呵。”

钟宴齐轻哼一声,抬起惊堂木又放下,只发出轻轻一声脆响,全场人跟着心惊肉跳。

他冷笑,“你们濯水县上报濯水大坝三年前便已经完工,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可如今只完成了三分之二,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那人脸色一僵,眼睛眨了又眨,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钟宴齐接着道:“别跟我提什么节约银子这种荒唐话,濯水大坝坍塌一事,有一个算一个,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跑掉。”

扑通几声,又有人腿一软,当场跪下,出声那人脸色黑如锅底,嘴巴嗫喏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

“每人十仗,拖下去。”钟宴齐不耐烦,指了指出声那人,“他谁?”

李平道:“回大人,此人乃县衙典史,张......”

“其余人十杖,他二十杖。”钟宴齐不顾再次响起的哭天喊地声,伴随着逐渐远去的嘈杂声,钟宴齐舒了口气,“乔家那姑娘在何处,把大坝的账本给她,尽量三日内出结果。”

“......是。”李平听到又是三日,嘴角抽了抽。

又是三日,大人莫不是把乔姑娘当神仙不成?

-

“又是三日?”乔雪颂捏着书卷气不打一处来,“李大人,不若您帮我问问钟大人,是将我当牲口了不成?”

旁边站着的江琳琅也面露不满,一副与乔雪颂同仇敌忾的样子。

“咳咳......乔姑娘您是说笑了。”李平一本正经,“您看这账本是重要证据,尽快出结果,大坝坍塌的真相也就越快浮出水面。

乔雪颂呵一声笑了。

李平又补了一句,“钟大人很是器重您呐。”

乔雪颂抱胸而立,顺手翻了翻将那账本草草翻了一遍,“李大人,踏云桥那几座都还没个结果,我若是又查出大坝的账本和用材也对不上,又能怎么样?”

你们不还是没有办法吗?

不料被一个姑娘家戳中了要点,李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事关绝密,他必然不可能对乔雪颂说出口,眼下也只能忍着,这般想着,他道:“乔姑娘只管查这账本即可,不必多问别的事情。”

是吗?

乔雪颂拎着账本晃了晃,勾唇,“李大人,踏云桥和濯水大坝可不一样,查出了账有问题反倒不一定有用,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不要将功夫放在没有用处的地方。”

濯水大坝整个工程建设横跨十余年,里面利益纠葛牵涉良多,濯水县本就地处偏远,又有谁知整个官府不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乔雪颂也是知道办案讲究一个物证,一个人证,账本问题早晚会水落石出,可若是将这罪责推到那工头身上,那整个官府毫发无损。

同理,假报濯水大坝早日竣工也是如此。

牺牲一两个人,换来大家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但有一点乔雪颂不明,既然都是为贪腐而来,那不应该将工期拖延,才更方便向户部要银子么?

这为何工期还提前了?

穿越以来,难题疑问从来没有这么多过,即便是帮助乔善水振兴家业,乔雪颂都少有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

全然令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见李平似懂非懂,乔雪颂也只好点到为止,“钟大人说是三日,那就是三日吧,李大人三日后来取便可。”

“多谢乔姑娘。”李平抱拳,却听乔雪颂又问,“民女三日后便回云水县,若是钟大人还有什么要求,也可在这三日内提出。”

她方才已经将赈灾物资通通交予了王掌柜,自己妥善安排好了一切,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她当然不想呆在此处。

濯水县的水太浑,她乔家不过一介商贾,还犯不着往这水潭里踩一脚。

李平应下后便离开,乔雪颂拉起江琳琅的手坐在桌边,感叹:“我还道他怎么叫上了你,原来早就想好了,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江琳琅摇摇头表示没事,方才乔雪颂那一番她也听得迷迷糊糊,可想要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小丫头甚是绝望地看着账本,”乔姐姐,这么多,我们又要再来一次吗?“

制表查账是好用,可不到半个月便来个两次,江琳琅握着笔的手都在抖。

乔雪颂微笑,生生笑出了面如死灰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做会计的命吧。

回想起前世,乔雪颂觉得自己要再这么和那姓钟的耗下去,早晚要到监狱里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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