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这么多的吗?”
银枝捂住嘴一脸惊叹。
在她面前,李员外后院里相当空旷的一片空地上此刻堆着好几摞泛黄的书目,她一边挥开飞舞的灰尘,凑上前上前翻了几页,干净的指腹瞬间黢黑一片。
她连忙搓了搓手,“大人,你们这是从哪翻出来的?”
“这些都是钟大人从五个县里搜来的账薄,放的时间久了些。”楚平简单解释了一下,指挥着下人把最后一摞放稳。
乔雪颂看着这堆书山,一脸复杂。
这一堆东西好巧不巧地放在乔雪颂的那辆装满金银的重型马车旁,楚平眼尖地瞥见黑色布帘里闪闪的金光,咧出一口大白牙,“乔姑娘,这些个黄黄白白的东西我家大人可是最不稀罕的,下次可千万别这么做了。”
乔雪颂对这后院里堆成山的书目相当头痛。
这账薄尘封时间近十年,脏污破损成这样,看来这些管账的丝毫没有对这些账薄复核审查过。
这么大的工作量,乔雪颂眉心狂跳,刚上前查看就被灰尘刺激得喘不过气,差点眼前一黑,哪有还有空管楚平的友情警告。
她用帕子捂住口鼻,把一双眼咳得水汪汪地又红又肿,只觉得眼前楚大人笑得令人烦躁:“民女晓得了,辛苦楚大人送这一趟。”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楚平满意地点点头,招呼一声,带着身后的黑袍侍卫径直离开了员外府。
乔雪颂又咳了两声,带着银枝站得极远,她揉了揉鼻子,招来两个仆妇,“跟你家员外夫人讲,去找几个人先把这堆清理出来,送到我的房里......算了。”
几个仆妇刚准备走,乔雪颂一顿,又他们叫住,“直接送到此处吧,不需要再送回房间。”
那房间装不装得下还是另一回事,她得“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查账才行。
脑中浮现那钟大人板得像棺材板似的一张脸,乔雪颂又咳了两声。
她还不至于这么天真地就认为他全然相信了她的说辞。
“小姐,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查得完呐?”银枝问:“要不寻些帮手?”
乔雪颂目光移向那如山的账薄,沉吟片刻;“确实如此。”
“银枝?我教授于你的算术知识,你可还记得多少?”
“啊?”银枝小脸顿时红成了猴子屁股,“小姐,我真是对算数一窍不通的,我来帮小姐您查账只能是拖了后腿呀。”
是了是了,乔雪颂扶额。
这么多账,没几个人帮忙一时半会儿当真是查不完,她本想着自己一直都在尝试着教银枝这丫头来自前世的会计知识,却全然忘了银枝数理极度偏科。
而将云水县的学生们招过来也实在是来不及,想来那钟大人都等不了这么久。
要怎么办才好。
乔雪颂陷入沉思,要不然去问问这里当地的算账先生?
恰好这时银枝也开口了,”小姐,要不咱们去问问当地一些银庄钱庄的账房先生?他们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乔雪颂犹豫了下,只觉这事儿可行,但怕是那钟大人仍然心有顾虑。
前脚那些账房先生才因为毫无诚信收受贿赂被他挨个打了一遍,后脚自己就跑去寻他们帮忙查账,那这查出来的结果到底有几分可信?
她自己都觉得此事听着颇为荒谬。
还没等乔雪颂细想,一抬头便见不远处有一个高挑丫鬟走来,模样瞧着有几分眼熟。
丫鬟对她福了福身:“见过乔大姑娘。”
看出乔雪颂的疑惑,那丫鬟道:“夫人说乔大姑娘奔波多日远道而来,特地来邀请您前去一同用饭。”
乔雪颂抬头看了看时辰,原来已经到了午时。
一直奔波了一个上午,还是听着丫鬟一说,她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多谢夫人,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李员外家中一共一妻一妾,李夫人育有一子。她同样出身商户,如今年过四十,瞧着只有三十模样。
体态丰腴,气质和蔼,一张面庞圆若银月,头上,耳坠处,颈上都带着成套的绿翡翠,一根黄金钗把乌黑油亮的长发盘起,不像是商人妇,倒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夫人。
“夫人这翡翠怕不是出自延山郡玉山府?依我的眼光瞧着都是这锦州府内独一份的好呢。”乔雪颂未坐先夸,一脸笑意。
从北晋再往前数上好几个朝代的百姓都极其热爱金玉之物,延山郡向来矿脉丰富,前些年更是在玉山府发现了一整座山的玉矿,其色泽多以青绿为主,白日里波光璀璨,夜晚其色泽更显清透。
在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里头极受追捧。
李夫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愧是乔大姑娘,眼力真是惊人,这玉多亏你父亲的门道,不然我这小商户人家,哪能瞧见这等好东西。”
“知道婶婶喜欢,我那处还有几块,这次来锦州拜访特地给您带的。”乔雪颂捏着帕子咯咯笑,顺着李夫人的牵引坐在她身边,“这几日属实是多为叨扰,还请婶婶不要嫌弃。”
若是有钟宴齐身边的人在这怕是要惊掉下巴。
现在的乔雪颂简直乖得像一只无害的兔子,哪有半分他们面前凌厉咄咄逼人的样子。
李夫人亲热地拉住乔雪颂的手,“你父亲与我家老爷交情颇深,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都是自家人的事。”
乔雪颂微笑不语,小声将这一路走来的困难说了些,说完眼眶都红了,一双潋滟的眸直直看进人心里似的。
一个商户女,一个商人妇,两个都是人精,亲亲热热地聊着天,明明还是初次见面,这眼看着都要成了干母女似的。
一番交谈下来,李夫人意犹未尽,只觉得眼前这乔家大姑娘忒会做人,说话张弛有度滴水不漏。
早听闻这大姑娘不是个简单人物,行商一道上颇有一手,她起先还不相信,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李夫人只觉得酸溜溜的。
大儿子在京城求学,家中产业又有女儿坐镇,还有小儿逗弄颐养天年,这乔善水当真是好福气。
“净顾着说话去了,瞧这饭菜都快凉了,大姑娘饿了吧,这些都是我们锦州特有的吃食,你快尝尝和云水的有什么不一样?”
现代人大多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眼前的李夫人出身也算不得高,家中也没有这些世家才有的规矩,她觉着和乔雪颂投缘,两人边吃边聊,气氛相当活络。
约莫吃得差不多了,乔雪颂放下筷子,小脸上遍布愁容,叹了口气。
李夫人手中筷子一顿,“大姑娘这是叹什么气?”
乔雪颂也不由于,直接如实相告:“那京城来的钟大人将那跨云桥的所有账薄都给了我,我看出那账薄薄面问题大得很,但他不信我,一定要我亲自查出来才行。”
说着她面露委屈,“婶婶,您说他是不是为难我,我孤身一人而来,又没带别的什么人,听我家丫头说城里面的算张先生被打了个遍,这让我还如何找人相助,若是找到了,人家怕是也不愿查他这账了。”
李夫人那年从知道自己有孕后便希望生个乖巧懂事女儿,谁知道最后得了个儿子。这儿子还像个混世魔王一样不省心,此刻看到这么个聪慧又貌美的小女儿家在自己眼前撒娇诉苦,又怎么受得住。
甭管这丫头意图为何,总归是为了救父亲,岂不是更显其心性纯良重孝道。
“我听我家老爷说那钟大人是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这事儿做的也是不合章法,哪有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的,看看这下好了,净还来为难一个弱女子。”
乔雪颂急忙制止:“婶婶,这话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妄议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啊。”
“无妨。”李夫人摆摆手,“你知我知,没有外人知道,雪颂尽可放心。”
乔雪颂连连点头,一副以她马首是瞻的乖巧模样。
李夫人继续说:“你说起这账房先生,我倒是想起件事。”
“是为何事?”乔雪颂忙追问,脸上露出的些微焦急之色落入李夫人眼中,李夫人心思一转,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
她也是个爽快人,或许是因着对乔雪颂感官极好,虽没有直说,但也没有多卖关子:“你可知这些算账先生之所以被打,是所为何事?”
乔雪颂回答:“应当是因着收受贿赂,做了些假账。”
李夫人神秘一笑,“锦州城内共有一个银庄,两家玉行,还有布行酒行若干,那么多有铺面的商行,还算上县衙那几个,总共加起来,账房先生也不过才十余位,你猜测一下,那钟大人一共抓了多少人?”
李夫人既然这么问,乔雪颂自然往不可能的方向猜,“难不成是全部?”
李夫人一脸高深莫测地点头。
乔雪颂皱紧眉头,“这太荒谬了。”
北晋是个典型的重视文举武举忽略数理的古代王朝,识得起字的人家大多都选择钻研圣贤书为着今后拔得头筹,而现在已有的账房先生大多都是秀才年老后回乡谋生,数量少之又少。
更别提在锦州这样的地方,除了个别财大气粗的商户会专门养着账房先生外,大多都是混用,比如府尹里的出去接些私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方才我才道那钟大人太过年轻,哪有这么不讲规矩直接硬来的道理。”李夫人道,“这些算账先生情急之下互相攀咬,最后没有罪过的也成了罪过了。”
“那婶婶可是知晓什么内情?”乔雪颂听出言外之意,撒娇样的靠近了李夫人,“婶婶,您就是侄女的大恩人,还请婶婶告知雪颂吧。”
“好好好。”李夫人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
“我认识一位夫人,她家在城北开布行,她请的那算账先生也被打了三十大板,如今在家中养病。”李夫人声音轻柔,话语清晰地落在乔雪颂耳里:“这算账先生的兄长便在府衙做活,数月前请这算账先生帮忙保存过一账本,这才令他遭了这无妄之灾。”
乔雪颂眼睛一亮,“这般说来,这账房先生是完全冤枉的?”
李夫人回忆着什么,“那位钟大人虽然行事不成熟,但能看出是个公平正义之人,也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冤。”
她见乔雪颂有所心动,笑容和蔼,“届时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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