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影视公司定主角,有时称为“磕”,但平台方强势,是“选”,施严负责的赛车偶像剧在选男一号,每天都有经纪人带着艺人来争取角色,施严是责编,陪着制片人见了不少人。

酒席上,施严听人说,黄道婆最近想尝口新鲜的,圈内一众急于上位的小生争先恐后往他怀里扑。

黄道婆是台湾人,年过六十,酷爱做医美,是个皮光水滑的白头翁,人送外号黄道婆,既是代指他的性向,更是吹捧他在文体圈能量惊人,只要由他指条明道,小生们黄袍加身,花路顺遂。

隔壁包厢是黄道婆在这家酒店的长包房,赛车偶像剧的制片人和施严等人去敬了几杯酒,施严说:“祁宁好像很得宠。”

黄道婆在公开场合总是白团团双手合十,做弥勒佛状,但玩得猖獗,圈里人所共知。杨树心里一紧,本能道: “他要找也是找大姐。”

施严发来一个鄙视表情,大佬里面能有多少女的?所以娱乐圈中人,性向是流动的,取决于你面对的是谁。有几个被公众公认的GAY,其实一样睡女人,占便宜也好,征服也罢,很多上位者都充满残忍的猎奇的快意。

《大唐银楼》的男主角王思逸拜过黄道婆的码头,出道第一部戏就演上男主角了,黄道婆提溜着他,见遍台湾资本圈男女,个中屈辱难以尽算。王思逸后来对太太、对大咖极尽暴虐,很难说跟那段经历无关,受害者若不能消解内心怨恨,转变成施害者的可能性极大。

似乎生怕杨树不信,施严发来合照,杨树脑子轰的一炸,黄道婆身边不是祁宁是谁?施严火上浇油:“他喊老狗干爹。可惜了。不过这行谁不这样?”

杨树火冒三丈,抓起手机就拨打祁宁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在听到祁宁声音那一刻,杨树喉咙口滞住。丁盼兮笑她是事业粉,可她真能像粉丝一样对祁宁管头管脚吗?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她无话可说,徒然地按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祁宁回拨电话,杨树没接,再打,她仍不接,把手机开了静音,继续忙碌。

屏幕亮起,又暗下去。杨树忙完手上的事,点开《战朝阳》最新的几版片花又看了一遍,不期然看到电脑里命名为“祁宁”的文件夹,里面是她让张程程帮忙做的视频剪辑,涵盖祁宁所有已播出角色的精彩片段。

前阵子,杨树把这些能体现祁宁演技的视频发给《西北年轻人》制片助理阿福,托他递给钱一诺观看。光是她一个人提名还不够,换个人再说道说道,加深印象,可能祁宁就有个试镜机会了。

最终起关键作用的是导演潘亚勤,他说:“前年我拍《天作之合》,男二号很不错,沉得下来。”

潘亚勤只是导演,负责艺术层面的创作,论能量,黄道婆远远大过他。杨树内心的失望无以言表,曾经沉得下来的人,终究沉不住气。

除了《天作之合》,祁宁主演了几部网剧和卫视周播剧,算是线上了,但只在小范围闹了动静。入行快四年,前景不算开阔,后起之秀虎视眈眈,他着急了,想去寻求说话管用的靠山,杨树能理解他,但仍然失望,他是比一般艺人勤力些,却并无实质不同。

回家后,杨树没有跟秦朗和丁盼兮说起这件事,想必他们会认为这是意料之中。这个圈子鲜花着锦,却也藏污纳垢,杨树都见过,刚跟祁宁熟起来的时候,他坦陈过参加饭局,在她知道不知道的时候,这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她凭什么以为,当他能够稳定地演上男二号,就独善其身?

除了春推会,杨树还得盯着《北宋宫事》和《西北年轻人》,部门成员手头负责的项目,她也得过问,忙得跟打乱仗似的。祁宁打来电话,她照例不接,跟他没什么可说的,他比自己更清楚黄道婆是怎样的人,他愿意承受这代价,是他的事。

姜妤请大家喝下午茶,杨树停下来歇会儿,再看手机,祁宁发了一条信息:“我在门口等你下班。”

杨树望向窗外,清晨上班时这场雨就落下来,延绵不绝,她想了想,出去见他。

祁宁开来一辆低调的商务车,杨树钻进车里,沉着脸不说话,祁宁问她怎么了,她没回答,反问:“今天不拍戏吗?”

祁宁在军旅剧组的戏份都是户外戏,统筹根据天气,启动了B方案,他今明两天休息,他说统共不到20场戏,大多数时候就在剧组观摩其他的人拍戏,不算忙。

杨树心说怪不得有空去混酒局,问他昨天下午在干嘛,祁宁说《西北年轻人》投资还没到位,他去找投资了,如果多做点贡献,也许钱一诺能再给他一次试镜机会,他是真的很喜欢角色。

杨树笑笑,找投资的另一个说法有时是找金主。经纪人不允许祁宁和同行谈恋爱,两人都是公众人物,曝光风险大,跟圈外普通女人恋爱也不被允许,拍到了狡辩起来很牵强,但艺人和资本家在一起,经纪人喜闻乐见,资本家年纪都不会太轻,被娱记和路人看到了,能推说是跟投资人谈合作。

杨树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祁宁自然猜到她对自己有看法,但不清楚所为何事,双手交握,有点忐忑地等待她说话。杨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眼前这张脸十分英俊,穿得不显山露水,还压低鸭舌帽沿,走在人群中仍会被人注目。她深知他的野心,也深知他的不甘,别人都那么做,他如何会例外?

普通漂亮的男女,都自命不凡,况且是他这般样貌出众。杨树叹声气,挑明了说:“我朋友看到你去拜黄道婆了。”

深黑眼睛里,那两团蹿动的火苗陡然凝滞了,祁宁很艰难地说:“就见了一面。”

杨树不客气地揭穿他:“但你主动走在那条路上了。你想走捷径,你想。”

施严在长夜影视公司的时候是普通责编,跟祁宁没交集,杨树谅他猜不出是被谁透露的,但他没有再辩解,或许明白辩解已无益,两人默然对坐,车窗外,春雨沥沥。

当初一眼就注意到他,因为他一双眼睛火光灼灼,不顺时眼里也蓄满不驯,但“黄道婆”三个字一出,他脸上的血色一刹那褪尽,雪样的苍白。

他曾经说过,最深的噩梦是黑历史被公布于众,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杨树知道,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她不喜欢干涉别人的选择,可是朋友一场,她觉得有必要跟他说点什么,她看着祁宁的眼睛,一双因为羞愧而黯淡的眼睛,伤感道:“祁宁啊,其实,真的可以不这么急的。”

祁宁深深沉默,回避她的眼神。他眼里没有火光了。杨树言尽于此,拉开车门,身后,祁宁声音发抖:“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晚了,我没有机会。我不想所有事都这样。”

“你有你的自由。”杨树撑伞下车,雨水和暗沉的天光一齐捅过来,她踏着泥泞回公司。这个圈子各种心照不宣的交易,她看过太多,祁宁是自愿去找黄道婆的,对未来会遭遇的一切,他心知肚明,她没任何立场去干涉他什么,愿打愿挨罢了。

在办公室落座后,杨树如常工作,但鼻腔若有若无的酸意不放过她,连吃几块曲奇饼干都没好转,她起身去找朱青。

朱青刚开完选题会,见她一脸恼色,没有多问,把今天接下来的工作都推掉,给她烧茶拿点心。

暖气刚停,室温有些低,杨树捧住茶杯,惘然地看雨。雨滴砸落在窗户上,四分五裂地四下蔓延,《战朝阳》的流量明星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没人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但此后人生,他夜夜失魂落魄,独对一桌烈火烹油。

那人是烈火,火怎能不想着去吞噬,去席卷,去怒放?杨树狠狠眨去眼角的泪,人都经不起一而再的求不得,《大清行商》停拍后,他太想要个演男一号的机会了。

傍晚时分,雨落得大了些。朱青点了常去的那家日料店外卖,杨树喜欢它家的海鲜拌饭和炸物。

两人吃着东西,热了梅子酒来喝。酒是朱青自己酿的,她买来老家特产的软枝大粒梅,用冰糖腌制出汁,再加入高粱酒,酿了快一年。

杨树连喝两大杯,终于说:“有个朋友在做傻事,很怕他吃亏,但他可能觉得,吃亏是福,所以不好多说什么。”她摇一摇头,自嘲地笑,“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很失望。我管得太宽了。”

朱青为她倒酒:“各人的命各人担,等他担不住了,多陪陪他。”

好言难劝该死鬼,杨树咬牙切齿: “让他自己去死吧,我不会再管他了。”

再想下去没意思,杨树把话题转到朱青部门一部刚开机的项目上,一直聊到秦朗下班来接她回家。

雨不见小,公司门口积了水,杨树在鞋子外面绑上两只塑料袋,蹚过水洼,跑向秦朗的车。一上车,秦朗就问:“谁惹你了,这么不高兴?”

杨树心中一酸,勾住他脖子亲他。车子开出,泥浆四溅,她无意一瞥,街边,祁宁的车竟然还在。

雨刷来回摇摆,车内的人影微微仰着头,双手紧握方向盘,一动不动,像个战死的将军,临终前抱着他的战马,这一生大势已去,再没机会与意中人共度春夏秋冬。

车在模糊的雨雾中穿行,杨树靠着车窗,疲倦地合上眼睛。次日上班,她收到一件快递,打开是一双品牌红雨靴。

雨靴尺码不严格,杨树能穿,但火一样的红色刺痛她的眼睛。样貌是他最大的武器,遇上难题了,本能就想提起武器去夺天下,他习惯了用它。漫天风雨中,他大步流星地奔向不可知的前程。

自此之后,杨树和祁宁再无联络。市场畸形,从项目决策者到艺人,踏实的人少,投机者多,向来如此。老狐狸们需要更多猎物,但猎物也不尽然是纯良小兽,总有人能奋力从火坑里杀出一条血路,跃升为名利场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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