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青把修补好的雀金裘送还给姚御史。
姚御史摸着原本被烧掉一个窟窿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初,她的面色也才终于缓和下来。
“什么人竟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技艺?”姚御史好奇问道。
“不过是个寻常匠人,听说此物是女君亲自赏给姚大人,那人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才修补得完好如初。”萧慕青说。
“还是你办事牢靠,比卞氏强多了。”姚御史此时突然低语,“你知道为何女君要此时派我来酆都巡视吗?”
“下官愚钝,还请御史大人明示。”
姚御史拍了拍萧慕青的肩膀,附在她耳边道:“密探来报,说酆都与岭南交界处有一群流民聚集,意图叛乱。”
“既有此事,为何不尽快出手?”萧慕青疑惑道。
“这伙流民跟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恐怕就是当初的几个漏网之鱼一手组织的。”姚御史说,“女君对她们恨极,如有机会亲手抓到活的,必定好好折辱一番。”
萧慕青联想到其他事情,心下有了猜测:“如此说来,嘉世郡主此番南下不是巡游,而是为这伙人而来?”
“不错,萧大人悟性极高,未来一定无可限量。”姚御史对萧慕青说,“等嘉世郡主一到酆都,萧大人听命于她即可。只是还有一桩事本官不得不提醒你……”
“是跟卞家有关?”
“不错。”姚御史说,“当年卞家跟那伙乱臣贼子走得很近。如今谁也说不清,现在这伙流民是否与卞家有牵连,倘若发现……”
“不管是我的妻子,还是我的岳丈,只要她们有背叛女君的行为,我的剑将用她们的血向女君献上忠诚。”
“好。”姚御史抚掌大笑,“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人。本来听说你的妻子是卞氏族人,本官原本担心你为情感所累,现在,得了你的亲口允诺,本官便放心了。等到他日成功剿灭流民之日,本官定会在女君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下官便先谢过御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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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得了姚御史的消息,萧慕青回到府上面对卞雪意时,目光总有些意味深长。
上次修补雀金裘一事,让卞雪意大病一场,一连休养了两三日才能下床。
原本大夫叫卞雪意再养个七天的,但卞雪意想着自己才进门没多久,因此也不敢懈怠,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就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喝过茶后,萧老夫人才看向卞雪意问道:“前些日子,听说你是病了?”
“少夫人是因为替少主分忧,连续三日不眠不休去修补雀金裘,这才累得病倒了。”莫听害怕卞雪意又谦虚,因此忙插话道。
二房的张氏却不满地哼了一声:“雪意也是年轻,得空好好管教管教你的下人,主子们在这里说话,哪有她说三道四的份。”
莫听只得低下头,不敢再做声。
“我的丫鬟年纪尚小,只是心直口快,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您做长辈的,定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卞雪意不动声色地维护莫听,将张氏的责难推了回去。
“修补雀金裘这样得脸的事情,慕青怎么不叫你的缜妹妹去做?”陈氏问。
萧慕青急忙说:“缜妹她手脚粗苯,做不了什么针线活。更何况,她的身子还没养好,修补雀金裘这样的事情太过费眼,我怕她身体吃不消。”
“舍不得叫你的缜妹妹去做,倒舍得叫雪意来,”陈氏捂嘴笑,“慕青你这孩子可太偏心了。”
“我看未必是这样。那位姚御史是京城来的大人,慕青姐姐不敢懈怠。我确实粗苯,比不得雪意姐姐灵巧,我羡慕得很,也想为慕青姐姐分忧,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身子还一直没养好,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说话间,金缜又咳嗽起来,把众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她那里去了。
众人关心起金缜的咳症,七嘴八舌地问起她大夫给她开的是什么药。
卞雪意瞥了萧慕青一眼,看到她的目光全落在金缜身上,而且,那日自己送给她的香囊,也没有被她带在身上。
卞雪意心中一阵落寞,但转念一想,那日萧慕青担心睡梦中的自己着凉,为自己披上衣服,这或许就是在意的最好证明。
至于香囊,也许是萧慕青太过爱惜,收起来了。
这般想着,卞雪意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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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安结束后,卞雪意问萧慕青是否要一起吃点东西。
萧慕青看了金缜一眼,随后转向卞雪意:“好。”
这一声好,让卞雪意的心中都暖了起来。
莫听走在她们二人身后,只觉得气结于胸,她多么想把那天的真相告诉卞雪意,可是卞雪意这样欢喜,如果把真相告诉她,岂不是在她的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从前,莫听一直很崇拜少主的,她觉得少主长得俊俏,武功高强,年纪轻轻仕途不可限量,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少主在她心中面目逐渐模糊起来。而少夫人渐渐成了莫听心中唯一的光。
萧慕青难得与卞雪意坐在一张桌上用饭,她没什么胃口,寥寥喝了点粥就要走,只是出门前记起什么,转头对卞雪意说:“前些日子的事,辛苦你了。”
“你是我的妻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萧慕青说:“我叫管家买了一批上好的燕窝送来给你补身子,你保重。”
“多谢妻主关心。”卞雪意咬紧嘴唇,又踏上前一步,“对了……”
“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卞雪意低下头,耳朵红了一片:“少主今日休沐,总睡在书房也不是办法。我们成婚已久……”
“今晚,我会过来。”
卞雪意心里暗暗地做好准备。
莫听见她这幅模样,最终还是决定把那天的事烂在肚子里,闭口不提。
管家那边消息倒是灵通,不知是什么人告诉她的,着人送来一本书给卞雪意。
“少夫人,这是什么书呀?”莫听拿到书,看了一眼封皮,拿在手里挥舞着。
“你这丫头!”卞雪意一惊,忙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哦哦。”莫听忙捂住嘴巴,把书递到卞雪意面前。
卞雪意只翻了一页,立刻合上,羞得面红耳赤起来。
可是,这一步始终要迈出去的。
从她让莫听烧掉信件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彻底告别过去了。
尽快圆房是她眼下的打算。
用新的记忆覆盖旧的记忆,猛烈地将自己推入命运的洪流迫使自己迅速认清现实和转变身份。
莫听大概是明白了,书上应是女子和女子亲近的法子,于是她笑着出去了,把卞雪意一人留在屋子里。
只是,不知为何,莫听总感觉自己的脸一阵发红,用冷水洗过,仍然是通红一片。
旁人看到莫听的脸不正常地泛红,忙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试探:“好奇怪,你身上是凉的,怎么额头烧得这么厉害?是不是病了?”
“没有。”莫听嗫嚅着说。
“总之,若是感觉不舒服,可别硬撑,你自己病了不要紧,若是把病气过到主子身上那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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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萧慕青如约而至。
望着卧房里的一盏红烛,萧慕青眉头一皱。
只是因为金缜让她来,所以她才来的。
不过是跟卞雪意躺在一张床上。除此之外,萧慕青没有其他的打算。
“妻主,你来了。”
“嗯。”萧慕青说,“时候不早了,先歇下吧。”
“那就由我来为妻主宽衣吧。”卞雪意说话间,抬手去解萧慕青的腰封。
萧慕青向后退一步,语调有些结巴:“我,我自己来吧。”
说完,萧慕青藏到屏风后。
听到她解衣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卞雪意的心中也忐忑不已,今晚,她可不能再像上次那般把事情搞砸了。
卞雪意在屏风的另一边,也先把外套脱了,只穿着里衣坐在床上。
但是等了许久仍然不见萧慕青从屏风后出来。
卞雪意咬紧嘴唇,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绕到屏风后,映入眼帘的,是萧慕青光洁白皙的脊背。
想不到在厚重铠甲和官服之下,藏着的是这样的一副美丽的躯体。
盛胸蜂腰窄臀。
卞雪意轻轻地从背后贴上去,不料习武之人的第一反应却让她吃了些苦头。
萧慕青原本正在小心地将金缜给自己做的里衣挂起来,扯平每一处褶皱,背后猝不及防有个人贴上来,她本能地将对方推到在地。
卞雪意的头撞在屏风上,整个人失去平衡,带着屏风倒了下去。
萧慕青没想过伤害她,一边伸手想要去扶她,但本能地先把手上的里衣放好,然后才过去将她扶起。
“我,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
卞雪意捂着额头坐起来,她忽然瞥见了那件里衣心口处的刺绣,瞬间全明白了。
心口处绣着两只鸳鸯,一只的眼睛是金色的。
“难怪……哈哈……”卞雪意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发出了自嘲的笑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流血了!”萧慕青起身披上外衣,“我去叫大夫。”
“不用你虚情假意的关心!”卞雪意怔怔地站了起来,血液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欺骗我自己罢了。”
“你撞坏脑袋了吗?”从前卞雪意都没有用这种语气跟萧慕青说过话。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拿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的香囊。”
萧慕青一脸的漠然:“香囊?我什么时候拿过?”
她是真的忘了。
“滚,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卞雪意手指着门口的方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萧慕青并不理会卞雪意的心碎,对于不喜欢的人,她无瑕去感受对方的悲喜,即便明知道对方处在悲痛之中,也能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
萧慕青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来人!”
侍从推门而入。
“帮我按住她的手,我要先帮她止血。”
“是。”侍从走上前,反剪了卞雪意的手。
卞雪意却在此时看到对方腰间挂着的香囊,正是自己亲手做的。
原来,自己的心血,萧慕青竟然随手送出去了。
卞雪意急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晕倒前,卞雪意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金缜和莫听提着裙摆朝她急急奔来,而后眼前被黑暗所侵袭,她失去了意识。
“我在这里看护她,你们去找大夫!”金缜支开其他人。
屋子里的红烛被风吹得不住跳动,火光映照着金缜苍白的面庞。
她扶住卞雪意的上半身,目光久久地凝望着这张面庞。
“大小姐,心碎的滋味,你也要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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