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天道之战结束后的事了。
被剑尊楚逍慷慨让出的仙核，在一个由精密机关与符文交织而成的装置中安静地运转——那是由剑尊亲自构思，器尊倾尽宗门之力，历经无数日夜精心锻造的“仙器之心”。它如同世界的脉动，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纯净而磅礴的灵力，为这片饱受摧残的大地重新注入生机与活力，让整个世界得以继续坚韧地支撑下去。
天道器灵，那个曾经束缚万物的存在，终于放下了它的枷锁。毕竟，它只是前代文明遗留下的产物，面对更为先进与合理的替代方案，它选择了明智的退让。
从新装置中逸散出的灵力，如同细雨般洒落，轻轻拂过每一寸土地。齐晏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股力量的洗礼。
他身上的污染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曾经需要他倾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的人形态，此刻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他的上半身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模样，身高骤然矮了一截，那种可以自由伸缩的异状已然不再，反而让他感到一丝不习惯与不适应。
在他的身后，柏垒的变化更为惊人。他早已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堆难以名状的怪物组合体。此刻，他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重组与分解，这虽然是新生的开始，但看起来还是怪恶心的。
元茵在旁边面带嫌弃，往外跨了一步，但她的脸上却有泪水流了下来，不是什么黑色的不明液体，而是真正的泪水。
在场还有很多人，苗诚秋、钱裕昀、楚燚、初一……他们都在经历着同样的变化，那些曾经寄生在他们体内的不可名状之物正逐一离开，他们正在找回属于自己的身体与灵魂。
没有人死，他们都活了下来。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场景。
齐晏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楚逍身上，她旁边，天道器灵的虚影漂浮着，他们正在聊些什么。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楚逍的长发。
无风崖竟然起风了。
这一刻，连土地仿佛都感受到了这份轻松与自在。
齐晏的听力恢复了，他听见钱裕昀在大呼小叫，他这个徒弟很早之前声音就已经消失了，现在是全场最吵闹的家伙，齐晏也知道元茵一直在哭，她体会不到身体变化很久了，现在只是哭已经是克制了。
但他自己，只是感觉轻松。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曾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这一刻的到来。齐晏当然也不例外。
无论是谁，在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后，都会致力于找出解决这一切的办法——这是几代人的心愿，他们不愿意承受这样无尽的呓语，想要做回正常的人类。
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明明是这些人中活的最长，最渴望世界得到拯救的人，齐晏却发现自己的心中除了喜悦之外，还涌动着一种更加深沉与复杂的情感——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与自豪。
齐晏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他忍不住回想起与楚逍初遇时的点点滴滴。那时的她，迷茫而又无措，仿佛迷失在茫茫人海中的一叶孤舟。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很快就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独立与坚韧，不仅迅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还开辟出了一条完全不被污染的道路。
“师尊，我要修无情道。”
“无情道？那是什么？”
“我听了您介绍的修仙方式，既然全部都是专精于一种情感或是精神，那么，必然有可以摒弃掉所有情感的路可走……”
“没有这种东西。”齐晏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只能在我给你安排好的路中选择，等你再长大一些，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那份命运。”
那时的他，心中并没有报以多少希望。所谓的专精于一种情感，不过是他为了让有天赋的孩子们更早一步接触到污染而编织的谎言。他们后面的力量来源，无一不是从污染中汲取的。
齐晏能做的，也只是选择孩子中天赋最好的，然后让他们承担起更多的污染，给这个世界维持更多的时间，至于这些孩子最后或死或疯，只能看自己的造化。
他失望了很久，送走了太多人，以至于他都忘记了，他自己最开始所选择的那个精神，叫做勇气。
现在齐晏站在这里，他骄傲地想：“是楚逍拯救了这个世界，她是我的学生，是我亲手将她带回并抚养长大。我看着她从孩童成长为如今的模样，有一天她回忆起自己来时的路，每一步都有我的身影。”
虽然他从未真正配得上做楚逍的老师。因为在他们初遇的那一刻，道路就是楚逍自己选择的。她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对这个世界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断，并且从一而终地坚持了下来。
然后这个有点奇怪的孩子，竟然真的改变了他，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命运。
楚逍和天道器灵还在谈着，而齐晏他们都站在一边，等待着结束。
现在她在聊些什么呢？又在想些什么呢？齐晏想，楚逍放弃了仙核，等于放弃了这个世界的统治权，现在她的情感回来了，她会不会后悔呢？又或者，他待会要说的话，会不会吓到她呢？
他想起昨天晚上见到的她，她刚刚宣布完不要仙核，正在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踱着步子离开这里，仿佛卸下的是什么重担，而不是统治这个世界的钥匙——然后她看见了他，在凉津津的夜雾之中，她冲他微笑。
“师尊，一直以来辛苦了。”她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样，“马上一切就都结束了。”
和那个即将消散的器灵有什么好聊的，齐晏忍不住不满起来，他经常也会对她不满，她总是这样，曾经的器灵如今已经化作了轻飘飘的魂魄。楚逍或许会认为它很不容易，从而多和它说上几句。她总是为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倾尽心力。
楚逍终于缓缓回过了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看向了他们。
齐晏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慌乱。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伴随着恐惧，这种情绪在他多年沉稳的心境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为什么会感觉到恐惧呢？很多情绪刚刚重新获得自由，这会儿正乱七八糟的，除了骄傲，它一直站在中央，控制着他的感情。
这样复杂的拉扯让齐晏最后给了他心爱的徒弟一个不怎么熟练的微笑——他很多年不笑了，以至于一下子调整不好。
然而，他的笑容还未及完全绽放，就看见那个曾经令他们敬畏的‘天道’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齐晏的预感灵验了。
但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为什么会没有警惕呢？现如今，还有谁能够控制他的思维呢？
他没有动，身边的钱裕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尽管他的下肢还未完全恢复，褪下的污染如同沉重的枷锁，连同他的双脚一同束缚在原地。但复苏的信念如同烈火般燃烧，驱使他不顾一切地向前。
“从师姐身边滚开！”柏垒的怒吼在耳边炸响，楚燚的咆哮紧随其后，音波如刀，撕裂空气，朝着那边狠狠攻去。
但齐晏只是看着他的小徒弟，他感到恐惧，但又觉得极其平静，这大概是她每次惹出大事后，他心情的放大版。
——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失去她。
刚刚已经透明了的器灵振翅高飞，化作一道璀璨的光芒，将楚逍紧紧包裹。那些攻击在触碰到那光芒的瞬间便如同被烈日灼烧的枯草，迅速枯萎。而楚逍，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
与此同时，仙核也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它似乎刚刚只是预热启动了，而现在才真正被激活。人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那个神秘的装置中涌出的无尽生机，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这个世界，为万物带来希望。
然后，楚逍没有丝毫犹豫，头也不回地迈入了那光芒之中。
***
齐晏猛然从梦中惊醒。
又一次，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时刻，这种重复的梦境如同一场无法逃脱的噩梦，无数次地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仿佛将他困在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之中。
他摸索着，从身旁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同时，窗帘也自动打开，刺眼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齐晏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这一觉睡得如此深沉，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而现在，窗外的阳光已经炽烈，时针悄然指向了中午十一点半。
他迅速从床上坐起，开始收拾起散乱的物品。从沉睡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齐晏就继续承担起了保护这个世界的责任，因此她
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他对那个神秘对手的追踪与决心，他必须保持警惕，不能有任何松懈。一边忙碌着，他的脑海中一边飞速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他必须谨慎行事。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灵力感应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一种他无比熟悉的感觉，让齐晏多年来坚硬如铁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那是天道器灵的灵力。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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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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