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揉了揉被他抓得通红的手腕,开了口。
“没有。”
话音犹如另一种判刑。
他和尤金都在她面前**得可笑,毫不犹豫地放下所有武器去爱上了一个持刀的人。
他看着她利落地转身,然后牵住尤金的手走远,再没回头一眼。
多可笑。
他信仰神,却爱上了魔鬼。
……
姜舒不知道奥斯汀的想法,不过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距离任务截止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洛尔西亚就会死。
夜幕降临,路上车河汇聚成地面霓虹,空气粘稠得像腐烂的糖浆。
姜舒拉着尤金走在前面,没瞧见身后少年的错愕。
尤金没想到洛丽还愿意亲近自己,呆呆地低头盯着两人牵着的手。
他停住脚步,下意识问出了声。
“为什么?”
姜舒这才顿住转头,发现身后的尤金早已满脸泪痕。
她眼神微颤,却冷漠地别开脸,松开了牵他的手,淡淡说道。
“哭什么,不就是跟人打了一架。”
“为什么还愿意…愿意亲近我,你不是听见奥斯汀说的那些话了吗。”
他双眼泛红,说这话时甚至有些哽咽,一贯倨傲的声线此时却变得沙哑。
姜舒默了默,还是开口说道。
“我们是一家人。”
像是想到什么,又很快补充。
“我是你姐姐。”
尤金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随后唇角勾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姐姐?”
他仰了仰头,把眼泪倒逼。
骨子里的狠戾涌上眉眼,一字一顿地咬着牙低低挤出来一句。
“洛尔西亚,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姐姐。”
“既然要当我姐姐,就该识相地滚远点,你只是我们家的养女。”
说着,他便转身向黑暗走去。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对别人低头。
哪怕那个人是洛尔西亚,也绝不例外。
他想要的必须得到,但从不以卑微的方式。
黑沉沉的夜,寒意簌簌。
白色的轻柔落于姜舒手心。
下雪了。
姜舒看着那个高高的少年走远,低头看着手里的雪花一点点融化。
像极了一个人。
她笑了笑,然后同样转身离开,不带丝毫牵挂地扎进风雪之中。
第二天清晨,尤金在酒店房间里醒来,只觉得脑袋像要裂开一般疼痛难忍,显然是喝多了。
他昨天没有回家,只好随意找了家酒店。
房间里太闷了,起身打开窗坐下,到处都是白晃晃的积雪,整个世界都显得静谧非常。
纽约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又或许是他的心从未如此荒芜。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他揉了揉眉心,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洛尔西亚,她最喜欢下雪天。
如果昨晚没吵那一架,也许今天还能陪她一起看雪。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尤金皱了皱眉,接起电话,只听那头传来米娅的哭腔。
“你在哪?洛丽昨晚心脏病发作被送进急救室了!我们现在在圣心医院…”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尤金耳边炸响。
他猛地起身,椅子因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倒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怎么会…
昨晚他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冲出了酒店房间。
外面,积雪还未融化,整个世界都被银装素裹。
尤金驾车疾驰在通往圣心医院的路上,但外面的景象却越来越让他感到不安。原本熟悉的道路已被厚重的积雪深深掩埋,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被冬日之神悄然覆盖。
充满了死寂。
他疯狂地去踩油门,可车轮只是在雪地上徒劳地空转,发出阵阵无力的轰鸣。
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积雪像一座座小山般堆积在路边,有的甚至已经漫过了车轮的一半,将车辆牢牢困住。
“该死!”
尤金忍不住怒吼了一声,他迫不得已下了车,然后狠狠地踹了一脚车身。
随即深吸一口气拼命像前方跑去。
可雪太大了。
雪地中,尤金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积雪深得没过了他的脚踝,寒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
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浸湿,头发也凌乱不堪,被雪水和汗水黏在一起,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有的甚至结冰,长长的冰棱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终于,在尤金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圣心医院的轮廓出现在了眼前。
他拼尽全力冲向医院的大门,几乎是一头撞了进去。门内的暖气迎面扑来,让人不禁颤了一下。
而急救室外。
米娅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她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眼下也带着明显的青黑,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马克西姆则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他的身体因紧张而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他们是真心把洛丽当做自己的孩子。
终于,急救室的大门缓缓打开,医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马克西姆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和米娅一起拥了上去。
“医生,洛丽怎么样了?”米娅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地抓住医生的衣袖。
医生看着两人焦急的眼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病人的状况暂时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没有完全渡过危险期,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不过你们要做好准备,以她目前的心脏状况,哪怕后面康复了,最多也只能再活一年。”
米娅脸色霎地惨白,她几乎站不住,浑身瘫软只能由马克扶着。
“马克…你…你听见了吗?不会的、不会的,洛丽今年明明才十九岁…”
尤金赶到时,只听到了医生最后一句话。
耳边犹如闪过一声枪响。
大脑瞬间空白,心脏直跳仿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胸口也闷得透不过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无措感将整个人都重重包围起来。
仿佛眉心中弹,又好像落水溺亡。
他从没想过洛尔西亚会死。
那个少女向来坚强,从不示弱。
所以他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死在病床上,心脏停止跳动,尸体任人摆弄,最终被埋入冷冰冰的十字墓碑下。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一定是惩罚吧。
回过神来,他已经如同一抹游魂般飘进了病房。
里面窗帘半掩,透进来的阳光被过滤成了一种淡淡的乳黄色,灰蓝的墙壁昏暗又压抑。
少女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呼吸微弱又缓慢。
她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输送药物的静脉导管,监测体征的心电图导线,帮助呼吸的氧气面罩。
拥挤得可怕。
他小心地拉过她的手,虔诚的轻吻然后放在自己的额头,轻声祈祷。
“For with thee is the fountain of life: in thy light shall we see light.”
病房内异常宁静,唯有医疗仪器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和尤金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他脑中一遍遍自虐似地回忆着那晚他撂下狠话离开的场面。
医生说的话挥之不去,洛丽是在严重刺激下心脏情况才会恶化。
是他害了洛丽。
如果当初没说那些气话,没有把她一个人丢在雪地里,也许现在不会是这个结果。
他不知道过了几天。
只觉得像好几辈子那么长。
可回想起他和她一起长大的日子,却弹指挥逝。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也许是洛丽天生就能轻易走进每个人的心。
坦诚来讲,他有些时候甚至会恨她。
恨她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父母的养女,恨她对自己若即若离,恨她总是高高在上,更恨她喜欢上了别人。
尤金不像刚硬的父亲,更不像温柔的母亲。
他携带了恶魔撒旦的种子,心里的恶念一旦激发从来都无法扼制。
这样一个人唯独在洛丽面前学会了隐忍。
他哑声道。
“求你,活下来…”
一滴眼泪落在少女眼睫,没人瞧见她微动的指头。
两天后,洛丽终于醒了过来。
她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喉咙干得厉害。
好在一旁的尤金似乎有所察觉睁开了眼。
他抬起头,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憔悴。
在姜舒看来,眼前的少年满脸的青色胡茬,头发剪得只余寸短。
原来他是在这个时候剪的寸头。
……
两人相顾无言,谁也没说话。
姜舒是因为说不出来,而尤金却是因为害怕。
他怕这是在做梦。
不敢眨眼,直到面前的人渐渐变得模糊,果然是梦吗。
姜舒看着尤金定定地盯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逐渐泛红。
他却恍若未觉,仍然一动不动,眼尾的泪失控般一颗一颗地打在她的手上。
“哭…什么?我还没死。”
她抬起手抹去了他的眼泪,声音干涩但尤金只觉得是天籁。
脸上清晰的触感,温热的指腹,以及熟悉的声音。
他想他认输了。
“姐姐。”
病床上的少女怔了一瞬,但很快缓过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我还以为你不承认我是你姐姐了呢。”
他的头发有些扎人,硬而尖锐,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冷硬。
这样的尤金,让洛丽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尤金避开她的注视,迅速拿起了桌上的苹果低头认真削着。
“奥斯汀说的都是骗你的。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是他误会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
尤金一气呵成地说完。
洛丽没瞧见他眼底的挣扎,又听到少年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他放下手中的苹果,终于抬起了脸,只是身体有些紧绷。
洛丽回过神来,扯出一丝笑意。
“嗯,我知道,是我自己身体太差了,不关你们的事。”
沉默陡然蔓延开来,说不出缘由的静在整个空间扩散开来。
“有时间把她带来给我看看吧。”少女突然出声。
“什么?”
“你喜欢的人。”
……
“好。”
浸漫了苦涩。
一周后,尤金当真带来了一个女生。
她叫比安卡,是个像春天一样温暖的女生。一头漂亮黑发,穿着清新的蓝色长裙,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说话时声音总是低低的,性格腼腆,脸颊上总带着甜美的潮红。
像株含羞草。
她有着与洛丽完全不同的健康体魄,但大多时候只乖乖待在一旁,很是文雅。
与冷硬高傲的尤金站在一起反倒凸显得格外般配。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天造地设的一对。
“For with thee is the fountain of life: in thy light shall we see light.”——《圣经 启示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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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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