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男孩如银鱼般的手指凌空点在酒觥之上,仿佛这并非货郎的售物,而是他原本就借放在这里的一样。那直白的“白嫖“说辞,由他说起来,也如物归原主般理所应当。

怪不得刚刚一直不说话呢,平愈想,原来打着这个念头。

货郎也是一愣,他有些不情愿地发出单音:“这...”

“不送,便不要了。”

他说得利落干脆,牵起平愈转身要走。

平愈此时还未反应过来,刚被拽动时便听货郎慌乱开口:“送!我送!”

哪吒嗤笑了一声,红绸卷了酒觥塞进平愈的怀里。

平愈:!

觥体如重物般砸落,让她差点没能接住。

她手忙脚乱地将酒觥握在掌间,看着觥腹上那道裂纹,算是松了口气。这损伤程度,仿若方才不慎将它掉落在地,这觥怕是要彻底碎了。

男孩也不顾货郎痛心的神色,走得奇快。

平愈回过神来,需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哪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放慢了速度。直到平愈追上的那一刻,她问:“真的不用付钱吗?”

虽然对货郎的心思看得清明,可平愈对于“白拿”一事,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光想到觥是抢来的,她便觉得有几分烫手。只得把它像脏了的抹布一样对待,用两根手指捻拿。

男孩闻言,忽然就冷下脸来。他望着平愈懵懂无措的神色,道:“他明知这酒觥是用童骨生祭制成,却只因贪图那取之不竭的美酒,而罔顾人命,本就心术不正。而今身受妖物胁迫,有性命之忧也仍不愿舍本求救,凡犯五毒者,唯贪欲最恶。要叫让我倒贴银子白救他一条命?”

男孩自鼻息间冷哼出声,丹凤眼斜斜朝身后睨,他讥讽着:“想得倒美。”

怪不得关内常传哪吒行事荒诞,凡是惹他不喜的,哪吒绝不会让对方讨到半点好处。

“也是!”他倒没在平愈脸上,见到亦如旁人的惊惧与厌恶。女孩捂着荷包,先是左顾右盼着,后附首于哪吒耳旁道:“我其实也不喜欢那个货郎!”

“哦?”哪吒眼神一动,问:“为什么?

“因为他看过来眼神让我不喜欢的。”

平愈绵糯的语句贴着他的耳根响起,每个字都团着一口热息。像小猫的尾巴扫过来,软软痒痒地:

“他看我们是小孩,便有些居高临下。这真是奇怪!哪吒,货郎怕你,可这份恐惧却不能让他的皮紧些。好似仗着自己的年事已高,便想让我们当他的话是圣旨……哼,适才若是你提出来想要,我也只会出一个贝币似乞儿般打发他。现在好了,多亏了你,我倒是连半个子都不用出了!”

“你真是这么想?”

“当真!”

平愈肯定地:“他笃定了你不会因他做的恶事,而对他的求助置之不理,既怕你,又理所应当得让你帮忙。半点没有求人的态度,连说句好话都那样吝啬。我的荷包是不瘦,可这横财也不该发在那样老鼠般的人手里。”

这听起来像是在帮哪吒说话了。

男孩的眼瞳如同乌墨色的潭水,黑得彻底,就连瞳仁与眸光都消匿不见。冷冷的,透着潮湿的死寂。他将平愈看入眼里,本能地怀疑她所言真伪虚实。

平愈对他的试探并不知情,女孩已经说到激动处,想起了儿时自己看的动画片。她想到哪吒分明是为民除了妖龙,却还是被父亲痛斥,听百姓哀怨,最后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人们那样不喜他,却还想用他换取功名,保自己的安康。

女孩想,尽管身前的哪吒印象中那样的无害,可他年岁正小,在这民风开放的朝代,顽劣些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他并不视人如草芥,提到钟爱之事,也唯修行与斩鬼二者矣,这都算得上是为人谋福了!就像现在尽管说着货郎讨厌,还不是照样拿走了,使对方有性命之患的酒觥。要知道,哪吒大可以在妖怪将人害死之后再去捡漏呢!

对了,说到妖怪和酒觥……

哪吒也不知平愈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血色又被抽空了。女孩因愤慨而鼓起的脸颊如棉花,让哪吒手痒。他向来不是会忍耐自己的性子,便直接上手揪住了对方颊上的软肉。

像打猎时捉到的肥兔,手感很不错。

他问:“你不是也怕我?”

“我怕的不是你,是妖怪。”平愈答着,小心翼翼地拎起了觥柄,反问道:“既然你会拿走它,是不是证明……”

“嗯。”他颔首算作认同:“是真的。”

瞬息间,那觥便调换了位置。平愈视它作毒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火速塞入了哪吒手中。她双手背过身后,一副死活也不愿再拿的样子:“既然如此,此物还是交由三公子保管为好。平愈身弱,怕是压不住!”

怪不得她觉得这觥的质地,油腻胜膏脂,看得人目眩头晕。真是应了哪吒那句“有你在,妖物少不了”的话。两人上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就随意从货郎手里淘到了一件。回想起觥的来历,她觉得刚才拿着它的两根手指,都似在剖开的鱼腹中搅过,变得腥臭无比。

他对着面露难色的女孩,好笑道:“这才觉得怕,是不是太晚了些?”

“刚刚太生气了,没有反应过来嘛……”

平愈闪身进了哪吒的身后。

还是沐在这小孩的影子里,才让能让她觉得安心几分。可安全感一经冒出,平愈更觉悲凉了———她会拿到这妖物,也是因为被哪吒硬拽上了街。现在却要找罪魁祸首寻庇护,真是既没用又可怜。

哪吒接稳酒觥,拿它在手里把玩。平愈看得心惊,总在脑补觥口中会有妖鬼暴起,将她一口吞食进去。哪吒知道她怕,也听她坦言怕的是妖怪而不是自己,心情无端好了几分。男孩难得有了体贴的心思,对平愈宽慰道:“在我身边有什么可怕的?既然敢带你出来,我自会护你周全。”

平愈只抓攥着哪吒身后的衣裳,她指尖勾动,蹭过他的背肤,小声地说:“那这黄口觥要怎么处置?要摔碎吗?”

其实听货郎所言,平愈会觉得这盏酒觥,更像是小说中的封印。将稚童的灵魂镇压其中,逼迫其散尽神魂,以为人的口腹之欲酿酒。光是想到这里,平愈便觉得胃里翻涌,几欲作呕。她庆幸自己穿来时投了个好人家,假如为奴隶身,恐怕到了这个岁数,也要被人捉去祭点什么东西了。

黄口觥听平愈所言,仿佛有所感召。使哪吒忽觉手中的物件颤动了几下,挣扎着要跳出他的掌心。男孩骤然紧张收紧虎口,狠戾地掐住了觥上长颈。

“先回府。”

哪吒不动声色地将老实下去的酒觥收起,同平愈道:“既然此物到手,就得先让它物尽其用一般才好。”

“怎么个物尽其用法?”女孩不解。

“今日不是设有迎接你的家宴”

哪吒回话时,混天绫从后方钻出,缠住了女孩的腰。平愈也不明白为什么,哪吒那样喜欢将人捆缠住,而自己再牵住另一端拽着她走。就像是在给宠物栓上绳索,生怕自己无法掌控它们的动向。不过平愈也已经习惯了,她随着哪吒走,问道:“觥虽用来盛酒,可我们手里这盏,却是裂开的。那样深的一道口子,像是能够塞入竹片进去。一个残次品如何能物尽其用?”

“它不是因能酿出美酒,而受人追捧的吗?既然是家宴,怎能少得了好酒!”哪吒说到这,绮靡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他嘴角如擦乱了的血痕般扬起,在这明暗相接的霞光下,透出几分森森的妖气:“我家那老物,可最喜酌饮那浮白之物了。”

哪吒竟是想将这酒给李靖饮!

平愈又想吐槽哪吒称自己的爹为“老登”,又觉得他与李靖的关系,果真如记载中说的那样形同水火。要知道,这黄口觥中的酒,可是由童男童女的血肉所酿,在平愈看来与发酵的尸水无疑。她想到哪吒大抵是在报复李靖在客房中,喊他跪下认错一事。

她没想参与这因自己而起的父子之争,却又想到了相关事宜,而继而再道:“可这觥里有酒吗?我想货郎既然愿意出手,想必不仅是因为觥会闹鬼,更多也是因为它无法出酒供他酣饮吧。”

“既是封存生魂的物什,定然生有灵智。”

哪吒将这酒觥重新举起,拇指抵在它腹上的裂纹。

手指被男孩伸入缝隙中,他动作轻柔,只是将指尖微挑,便掀起一小块骨片下来:

“凡是能听得懂人言的东西,我自有办法让它听话。”

平愈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自己的肚子也跟着疼了起来。男孩的恐吓语调平平,听起来只像是在说一句玩笑。可平愈却知道,这盏觥如果没能安哪吒说的在家宴里出酒,怕是会在今夜死状凄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那裂口处看出了几分晶莹的水色。

总不能是被吓哭了吧。

唉…

平愈叹着气,头一次对妖物生了怜悯之心。

哪吒:我要给老登喝点带劲的

平愈:毒了他,可就不能毒我了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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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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