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两大罐水晾着，颜飞白去挑水将水缸灌满，把兔皮卖给丁师傅，然后去河边将脏衣裳洗了。
做完这些，他回到院中，给驴扔了几把草，这时顾家父子已经打好地基，地上也砌了两圈了。
——只是驴棚，地基不需要深挖，这是能快速挖掘好的根本原因。
还不到做午饭的时间，颜飞白不好一直往外跑，想了想，便拿了昨日那本书坐在院子里背。
石头也在应家院中，搬砖和泥都不是他能做的重活，他便帮着端水，或是坐在檐下看着父兄忙碌。
颜飞白开始看书后，他又看向颜飞白。
村子里的男丁到了七岁都会去蒙学堂，大部分姑娘哥儿也会去。蒙学堂九月秋收过后开学，也就是说这两天就会开学，而他也已经满七岁。
但他知道自己去不了学堂，他身体弱，容易生病，怕去学堂后出事。
再者，家中贫穷，一年多出两百文对他们家而言是很重的负担。
见旁边的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书本，颜飞白问道：“你识字吗。”
石头摇了摇头：“我只认识自己还有哥哥的名字，是哥哥教我的。”
“识数吗？”
“会写十个字，也是哥哥教我的。”
颜飞白便道：“在沙盘上写下给我看看。”
石头伸手在沙盘上一一写下文字。
小孩写得很熟练，显然经常练习。
颜飞白道：“这十个数字，我有一种更简单的写法，你想不想学。”
石头睁大眼睛，连忙点头：“想。”
“这种写法是我跟海外……住在遥远的大海那边的人所学而成，你学了之后，旁人可能不认识，你也要学么。”
大海的那边，听起来更厉害了，石头连连点头：“学，我想学。”
颜飞白便将1到10的阿拉伯数字写在沙盘上：“它们依次对应壹、贰、弎……”
石头跟着念了一遍，而后一边自己念，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学着写。
颜飞白则继续背书。
不一会儿，石头拽了拽他的衣角：“颜哥哥，我已经学会了。”
“这么快？”颜飞白有些惊讶。
石头点点头：“这些数字简单，比哥哥教我的好记。”
颜飞白将沙盘上的字迹抹去：“你写下来给我看看，倒着写，从十写到一。”
石头依言写下，一个不错。
见他是真记住了，颜飞白才接着教他两位数三位数如何组合。
石头挺聪明的，一点就透，半上午就完全学会了。
“好了，我要去做饭了，你去把顾婶叫过来帮我。”颜飞白起身。
石头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仍旧睁着两只大眼睛望着他。
“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石头摇摇头，问道：“你教我的，我能教给我哥哥吗。”
颜飞白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可以，不止是你哥哥，你想教谁都行。”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会阿拉伯数字，这样他看起来方便。
“谢谢颜哥哥！”石头这才露出道灿烂稚气的笑容，转身跑了。
颜飞白又不自觉笑了下，进厨房去备菜。
因为应家后院的菜地暂时没菜了，今天去牵驴的时候，里长夫人给了几斤菜，他没拒绝。
两家就隔着一道栅栏，顾母很快就过来了，帮着一起洗菜切菜。
看见年轻男人那么熟练的切菜炒菜动作，顾母心中诧异，不免多问道：“你以前是当厨子的吧。”
“非也，只是经常帮家里做饭。”
顾母心中更加诧异，她活了快四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汉子会帮着家里做饭。
纵然她相公对她不错，从来不打骂，她有时生病，给她抓药看病也只是叹息几句，可要说给家里做饭，这是绝不可能的。
最多…最多在她生病时，帮她烧火。
她原以为自己够命好了，原来只是见识不够。
不过她也满足了，知道自己和应文星不是一样的条件，并无抱怨之意，只是感叹。
虽然五个人吃饭，但并不需要做宴席，有肉，每道菜给够油盐就可以了，因此午饭出炉很快。
顾母帮着把饭菜端上桌，随后自己就打算离开。
“顾婶，你也帮了忙，坐下一起吃吧。”颜飞白留她道，“这也是星哥儿嘱咐过的。”
被儿子喊来帮忙做饭时顾母就想到了，因此并没有推诿，闻言便留下了。
她想着自己少吃一点，既给了主人家面子，也不丢脸。
最主要的是能让小儿子也跟着吃点好的，她家穷，每顿饭总是舍不得放油盐，肉更是只有过节才有。
其实石头的病并没有那么严重，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养几年便养好了，可惜出生在这穷家破户……
也对不起大儿子，被他们拖累不能嫁人……
顾母心里有许多叹息，面上一句话没说，只低头默默地进餐。
饭桌是摆在院子里的，因为丰哥儿是名适龄哥儿，若是在屋里，怕人说闲话。
农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之上不好冷场，颜飞白便跟顾父说些农耕之事。
这方面顾父熟悉，果然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吃到半饱时，颜飞白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照您所说，村里生了姑娘哥儿也给分地？”
“正是，男丁五亩，姑娘三亩，哥儿两亩。”
“那么，为何星哥儿没有地？”
顾父道：“土地都是出生的时候分的，除了出生的时候，剩下的只能买卖，星哥儿父母是迁移到我们村的，自然没有，星哥儿倒是分了两亩地，但他要打猎，土地得经常伺候，他没办法两头顾，就把那两亩地租给了里长家。”
“原来是这样。”颜飞白明白了。
这里种植的主要农作物是水稻和小麦，一年两季，一季水稻一季小麦。如今亩产不高，肥沃的土地水稻亩产只有三百多斤，小麦更少，两三百斤，贫瘠些的土地就更不用说了。
朝廷的的税收是十分之一，脱壳又要花费许多时间，还会折称。如此一来，性价比自然比不上去打猎。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顾父忽然压低声音说。
说完他似乎有点后悔，想收回这句话，可话说出口就不可能收回了。
颜飞白忙追问：“顾叔，还有什么原因。”
“他父亲才过世那会儿，王家想让他嫁给王上财，其实就是图谋他的财产。”丰哥儿开口说，“他不愿意，所以王家故意在半夜破坏他的田地，白天又假惺惺地来安慰。”
应文星就一个人，还那么小，就算是大人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守在地里，自然只能放弃种地了。
“又是王家。”颜飞白眸色深了深。
*
下午驴棚已经建好，就差个顶，等到土墙干透，就可以用木材和茅草封顶。
把大白留在家里，颜飞白背着背篓去打草，顺便从王上财的家门口过了一趟。
王家确实是过得不错，家里有院墙围着，大门开着，但看不出什么，只看见里面几个小孩子在玩耍。
打草时，倒是遇见了王家的大人。
他遇见的是王上财的生父，一个微胖略黑的夫郎。
他本来不认识对方，是王阿么忽然走到他旁边，故意把他的背篓一脚踢翻，背篓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八分满的背篓瞬间空了。
“哎哟，没看清这儿还有个人，不小心踢倒了，后生你不会怪我吧。”
这话听着怪怪的，颜飞白蹙了蹙眉：“眼睛这么不好就别出门了。”
“你骂我？”王阿么瞪眼，“好你个小子，我不过是不小心提倒你的背篓，你竟敢骂我是瞎子！”
听出来者不善，颜飞白站起来：“这位夫郎，是你自个说看不清，别血口喷人。”
“又开始怪我血口喷人了，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个老夫郎。”王阿么忽然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地起来，“快来人啊！我被人欺负了！”
他一喊，周围几个青壮男人立刻站起来，手里拿着镰刀或铁锨，迅速将颜飞白团团围住。
再看不出被算计就太傻了，颜飞白握着镰刀，冷声质问：“你们是哪家的人，想干什么。”
“老子姓王，这位是我亲阿么，也是王童生的阿么，听明白了吗。”一名十几岁的男人往前走出一步，语气相当横。
颜飞白明白了，他们是想给王上财报仇。
“你们要仗势欺人？”颜飞白一边试图拖延时间，一边握紧了镰刀。
王上荣伸手就狠推他一把：“老子今儿就仗势欺人怎么了，要不是你，我哥能下跪挨打？”
“跟他说那些废话做什么，一起上，揍他！”王阿么指挥。
王阿么话音还未落下，颜飞白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抓住机会，手起刀落——镰刀扎进王上荣的大腿。
王上荣登时躺倒在地上，腿上鲜血直飚，脸上浮现出扭曲痛苦的神色。
颜飞白踩住王上荣的胸口，还滴着血的镰刀尖抵在他脖子上：“都别过来，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他，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老子血赚！”
王阿么尖叫一声，想抢回自己儿子，却怕颜飞白真的动手，瘫在原地。
颜飞白不是个爱动手的人，但看今天王家出动了五个男人，手里不是镰刀就是铁锨，他要是不够狠，躺在地上动不了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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