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医院时,天气并不算好。
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脚踩在路面上,难免会蹚到泥泞的积水,可偏是这样,也依旧没有任何凉爽的感觉,热气就像是长了眼儿似的,专往本就稀薄的空气缝儿里钻,蒸得人胸口发闷,就快要透不过气。
时寻秋紧捏住诊单,手心里全是虚汗。
刚才医生跟他说的那些个专业术语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记得,医生最后将病历一合,表情严肃地对他说,他的心脏必须要尽快做手术,否则会危及生命。
“所以,时先生,考虑到您目前的身体以及心室缺损状况,手术是最佳的治疗方案。”
“不能再拖一拖吗?”
时寻秋面色发白。
事实上,一个月前,在被赶出时家之后,时寻秋的银行卡和信用卡就被全部冻结了,名下的不动产和豪车也都被时家强迫以“签字转让”的方式让给了时言,身上的现金统共不过才剩几千块,租房子又花去了大头,根本就支付不起高昂的手术费用了。
“越晚手术,恢复效果就会越差。”
医生大概是见惯了这种事,瞟了眼面前这个穿着寒酸的消瘦青年,语气平淡地道,“当然,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就做手术,也可以先开点儿药保守治疗。但我还是建议你能尽早手术,你还年轻,哪怕拉下面子去向亲戚朋友借点钱也应该先把病给治了,毕竟身体重要嘛。”
时寻秋局促地将脑袋垂得更低,停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
时寻秋回去后,天色更暗了。
他现在所住的地方是前段时间刚租的单间,在郊区。
老旧的楼道没安装电灯,斑驳的墙皮早脱落了几层,露出难看的墙根,远远望过去黑洞洞的,压抑得很。
从前的时寻秋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可现在的他,已经能够麻木地踏入黑暗,上楼,开锁,关门。
因为他习惯了。
习惯,倒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时寻秋闷闷想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医院出来之后,就总觉得鼻腔间一直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他晕沉沉地躺到床上,却觉得这股味道越来越重,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发起昏,没一会儿就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不见光亮,耳边的雨声却仍旧淅淅沥沥得响个不停,吵得他心口鼓鼓发慌。
时寻秋虚弱地拿起手机,滚热的手刚触摸到冰凉的手机屏幕,就犹如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惊得他浑身一抖。
时寻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身体烫得很厉害,应该是发烧了。
他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为此,时家家主,也就是他的养父时后光还专门请人给他算了一卦。
说是他身弱体轻,很难养大。
听说这个卦象一出,时母当时就哭了,说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保住这个宝贝儿子的命。
因此时家不仅请来了私人医生为时寻秋调理看顾,还遵着那大师所谓的改命法子,给他蓄了长发,把他当做女孩儿来养。
在时寻秋还是时家小少爷的时候,平日里就算是咳嗽一声,时父时母都紧张得恨不能将医院给搬回来。
可惜,这份亲情随着他身世的揭露,很快就转移给了时家真正的孩子,时言。
再后来,时家甚至断绝了他的所有经济来源,还把他赶出了家门,连一笔救命的钱都没给他留下。
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时寻秋自嘲地扯扯嘴角,突觉胃里一阵泛酸,他扶着卫生间的墙壁干呕了好久,可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时寻秋这时才想到自己今天一整天都还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难受大概是被饿的。
他的肠胃也不大好,从前还在时家时,佣人们总会跟在他屁股后头哄着他按时吃饭,现在没了这层身份,自己竟也不会照顾自己了。
时寻秋无奈地从简陋的房间里搜刮出一桶仅剩的泡面,用热水简单地冲泡了一下,就着包吃了半袋的榨菜,边吃边翻着手机里的招聘信息。
时寻秋投出的简历,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时寻秋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就不去学校,而是在家中接受家庭教师的教育。后来读大学时又因为种种原因休学了,还没拿到正儿八经的大学文凭,人又长得弱不禁风的,不像个能干脏活累活的,在找工作时自然处处碰壁。
加上时家又是南城的顶尖豪门,旗下的公司产业不计其数。或许是时父专程打过招呼,只要是和时家沾点儿边的企业或者合作伙伴,一律将时寻秋拒之门外,这一个月来,时寻秋除了在网上变卖掉自己当初身上穿出来的那身名牌衣服鞋子之类的换了点儿钱,竟然什么工作也没能找到。
可眼看自己身上剩的钱越来越少,今天开药又花去了一笔,照这么看,明天他可能连桶泡面都吃不起了,更别说那几十万的手术费,他要怎么才能凑得齐。
他必须要尽快找份工作赚钱,他需要钱去做手术,需要钱活下去。
时寻秋叹了口气,顿觉胃部的不适感更加严重,他抚着肚子忍了好久,才稍有平息,后又拿起手机,退出招聘界面,望着列表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却不知道能寻求谁的帮助。
事实上,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帮他。
时父时母早在一个月前就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时言,从来都跟他不对付。
他唯一的发小程虚现在又在国外,对于时家发生的事想来也是一概不知的,因为都从没主动问过他一次,至于…
商泽…
时寻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样,放下手机,匆匆移开眼,不敢多看一眼这个名字。
可偏偏这时,就像是有了某种感应似的,手机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给他?!
时寻秋骤然一愣,短短一瞬间,脑中便闪过无数思绪。
直到他抖手拿过手机,才看到来电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
时寻秋长舒了一口气,既有失望,也隐隐有了些解脱。他疑惑地接听了电话,没想到来电人竟然是商泽的大哥,商丞的助理。
时寻秋实在想不到商丞为什么会叫人打电话给自己,毕竟他和商丞只是点头之交,私下并无多少交集。
没想到,这助理竟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问他愿不愿意去商家的酒店,金云酒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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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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