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
“咩～”
“烁，小羊掉沟里去了，你去扶扶。”
“哎，好。”
顺着成片的羊群拉进视野，一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男子步伐灵活，三两下翻过一道坎，在跳下一道沟，揽住那惊慌失措的小羊，接着往上一抱，双手一撑，就又上来了。
快步跑到那伏在草地上的人，男子的语气欢快异常。
“好不容易陪我出来走一趟，你就只顾着这些草啊，乐天。”
颜乐天捧着一本书，另一只手伸下去翻那草堆，表情极为认真，“你知道的，试养牧草存活率很低，而且长得慢，我得找些新品种。”
东方烁随意恰起一根草芯儿，放在嘴里，眼神上下打量着颜乐天，认同地点了点头，可心底却想的截然不同。
——这来时就没停过，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不带他骑马去逛逛真是可惜了。
越想心底就越是打定了主意，嘴上草芯儿被随意扔在了那人的脚边，伸手夺了他放在手心的书放在一块石头上，乐天的注意力果然被自己吸引。
“你——”
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牵着站了起来往前跑去，与此同时，烁的声音闯入他的脑海。
“这些日子一直带在羊圈里，身上一股子奶味，乐天，我带你去兜兜风，散散。”
手上的力道很轻，可带着他往前的心却是那样的坚定，听到那人调侃自己身上一股子奶味后，颜乐天的眉头一皱。
“我自己骑阿白就好，不坐在你后面。”
阿白，是去年过冬时刚下的一匹白马，颜乐天不善马术，以往出行都是跟在东方烁的后面，很不方便，尤其是现在部落的事情多了后，东方烁也不能时常在他身边，所以部落的人一商量，就给他送了一匹小白马，让他养着练练。
刚说完，那人便回过头来，乐天看他嘴角又是不明所以的一笑，“哦？乐天，我可没说让你坐我后面呀~”
半年的相处以来东方烁对于自己的语气倒是愈发的轻薄了，总是喜欢戏弄自己，而他每次又都会被东方烁气到。
“反正我自己坐就是，阿白，快过来！”他朝远处一匹白马呼喊道。
“沉极水！”【孤影】
东方烁也招呼了一匹黝黑的骏马来，可他的身后，却始终不见那匹小白马的身影，见此，东方烁特意挑了挑眉，“诺，没来呀！”
颜乐天见自己的小白马没有来，想是多半是还在哪吃草，也没理身旁人的反应，扭头就打算回去了。
颜乐天就这么回去了，这是东方烁没有预料到的，他急忙想要叫住他，但有转念一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接着上了马。
驾！
他骑着马朝着颜乐天跑去，很快便追上了他，听着身后的马蹄声，他也果不其然回过头来，东方烁勾下身去，熟练的将他抱起，接着朝着东山奔去。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那仿佛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感受着身后人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背后，颜乐天的内心充盈着满足。
就这样一辈子，也好。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深仇大恨，
可他心底又留有一分不甘与期待，那是来自上辈子的执念，死于狼口的疼痛似乎以及淡去，可他仍然怀念那些陪着他长大的人，如果有一天能够回到那个地方，他想亲口对她们说：
自己没有杀害父亲。
*
快马疾驰而过，带起几根嫩草飞向空中，部落的大妈以为是城里来取牛奶的，连忙出来热情招呼。
一看是陌生的面孔，大妈不免诧异：“今儿换人了吗？”
而马上之人见到来的是一个民妇，头就没低下来，摆出一幅架子：“快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东方大人，有要事找他。”
“找首领啊？小兄弟，那你有得等了，他今同颜公子放羊去了。”大妈耐心地解释道。
“放羊？何时而归。”
大妈：“得日落去了。”
“不行，太久了，我还得在天黑前赶回去，不过？一个部落的首领怎干这腌臜事？你们快些找他回来，我有要事要找他。”那人急催道。
本来男人不满的语气就让大妈心里头不舒服，一听到这人说放羊是腌臜事，大妈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不悦。
如今部落男人们外出放牧，女人留在家情理羊毛羊奶，这可是能挣钱的大事，却被这小子这样说，草原性情的她不由得多了几分怒意，连奉茶招待的心也没了，直把人往外赶：
“去去去，没礼貌，我们的部落不欢迎你，烁回来也不会见你的，赶紧走吧。”
“你！你这老妇人！”推搡之间，男人胸口的口袋处掉出来一封信，被恰好出来的阿紫捡了起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小孩天真的声音顿时打断了他们。
男人被吸引了注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带的东西掉了出来，对不明所以的阿紫大吼道：“你把东西还我！”
阿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到，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哭，却瞬间将气氛点燃，那大妈抄起地上的一扫把，猛的朝那男人打去，一边打一边用家乡话骂道：
“小兔崽子，连孩子你都欺负，咋咋咋，赶紧给我滚！”
未曾预想道是这番结局，那男人狼狈不已，却端出自己的官架子质问道，“本官好歹是六品官员，你一阶民妇，敢打朝廷命官？”
大妈根本就不了解他说的那套，还以为他是在骂自己，自然手上动作越来越大了，引得部落一众妇人出来看戏。
看到这幅场景，还有那嚎啕大哭的阿紫，几乎所有人都把这个外来者当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人，除打骂外，更有甚者举来了杀羊用的羊刀。
男人哪经历过这副场景，吓得语气上都弱了三分：“我奉总督大人联合陵城新城主之命给你们送贴，没想到却遭如此奇耻大辱，待我上报总督大人，定要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滚！”
“野蛮！野蛮，实在是太粗鲁了……”
那男人几乎狼狈骑马出逃。
待到傍晚归时，东方烁颜乐天二人自然是听说了这件事，当格桑拿着那封信一脸愁容的走进他们家门时，他二人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烁，颜公子，阿妈她们实在听不懂那使者的汉话，多了几句就起了冲突，如今线下怎么办，东北总督府的邀请函，到底去还是不去？”格桑问道。
院子里今天来的人很多，晨叔、阿羟……凡是听说了今天这件事的人，都赶来商量对策。
“这以往也没出这档子事情，我们部落从不谙世事，这总督府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被他大周朝承认，就得天天上赶着报道去？”族中有长老质疑道。
而晨叔却对他的疑问摇了摇头，解释道：“大周朝廷虽对外称承认了我们，可也只是把我们当作普通百姓，对烁也没什么封赏，只是这北部总督府，我也不太懂他们的意思，但线下去或是不去，却成了问题。”
……
看着手中的拜帖，以及姚彦的亲笔，将书信细细研读一遍后，乐天对着那中间的东方烁点了点头。
“去！”他当即决定道。
“去年过冬我们还是用的朝廷发下来的草料粮食这才解了燃眉之急，既然这北部总督府有意邀请我们，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的。”东方烁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颜乐天也补充道：“各位长辈，方才我在这拜帖里发现了陵城我那好友的亲笔，上面其实也说清楚了这次的缘由，北方不必南方，物资匮乏，这才邀请我们去，是去谈生意的。”
“生意？颜公子，你说这些我老头子听不明白，但这段时间多亏你经营羊奶部落家家户户都赚到了钱，只不过山高路远，我们的羊奶和羊肉是运不到那些地方的，就更不用说生意了。”一长老陈述道。
格桑也跟着补充说：“是呀，公子，尤其是几天部落的人还与那使者发生了冲突，只怕你们去他们会为难你们。”
面对质疑，颜乐天却沉默了，他只是将目光再一次移向了东方烁，毕竟，部落一切大事的决议，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只此一眼，东方烁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不去就更得罪他们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得拿出我们的诚意来！”
……
待篝火熄灭，夜已深，众人渐渐离去。
晨叔走之前，特意问了他二人的具体打算，了解一番后，他也不再说什么，步履蹒跚得离开了，留下一个苍老且孤独的背影，引得东方烁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怎么了？烁。”颜乐天从屋里拿出来一块毯子，搭在了东方烁身上，因为他知道东方烁还要在外面坐一会儿，以往都是他陪着的。
“乐天，你注意到没有，晨叔越来越老了，以前总是精神饱满的，现在……可他今年才46啊！”
46，这放在京城那些达官显贵里正是仕途大显之时，可如今的晨叔看来却更像是一个70往上的老者，这也是东方烁发出这样感叹的原因。
颜乐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晨叔这一辈子为部落的事情操劳，早年又受了不少罪，烁，咱们得抓紧些，让部落好起来，让他享享福。”
“嗯，”对上乐天的眼神，他点了点头，接着站了起来，道：“回屋吧，乐天，夜深了，外面冷。”
“好！”
寂静的草原是完完全全被月的寒光笼罩的，部落如今各个地方开销巨大，为节省开支，他们是一直都不用煤油的，只凭着窗口/射进来的那几束月光照明。
颜乐天睡在一旁的小床上，正对着那窗口，在东方烁的眼中，他能够清晰的看见乐天的一根根发亮的发丝。
“宴会是后日了，你我明天就得出发，有什么准备吗？”
以往睡不着的时候，他二人就这么在夜里一直聊到天亮去。
颜乐天望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诚实道：“没有。”
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官场上的那些老狐狸，几乎是没什么交涉的，更何况这北部总督府，他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哈哈，乐天，难得你这么说，不怕，咱草原儿郎，难道还怕官场上那些事吗？”东方烁打趣道。
“不，烁，你不明白，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对他们有些了解的，我父亲……他总是为了这些事情忙前忙后，面子里子上的事情，复杂得多。”颜乐天的语气十分重视，因为他清楚对于烁他们这种一直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来说，是难以理解那些事情的。
房间里无言的寂静了下去，突然，只听道掀开被子的声音，下一秒，自己拥挤的小床上窜上来一个人影。
一双手自然而然的揽过了他的腰，鼻息打在他的颈侧，让颜乐天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不说这些了，乐天，我冷。”
“呼，”
两人的呼吸声杂乱的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更乱了。
“别动，乐天，”
“睡觉了，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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