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和颇为无语地笑了笑,让前殿前副都指挥使修房子,怕是只有这位颍王殿下干得出来。
花厅前面,众人随着颍王妃用了早茶,云岫便同众人随着世子玩耍。
大家都不是愚笨的,自然知道张令仪叶灵晞跟颍王妃有交情,席间退去话家常,不好让他们旁听也是正常。
于是这头都一心哄着粉雕玉琢的小世子开心。
尤其是魏韶容,因为自己在魏府也有个跟小世子差不多同岁的弟弟魏韶中,又见了这么个粉嫩嫩的娃娃高兴坏了,逗得小世子直乐。
他们玩儿他们的,叶灵晞和张令仪陪着颍王妃走到颍王府深处。
“这镇阳附近多山,本就潮湿。前几日雨水连绵,愣是把后院儿里的几间舍房给冲垮了一部分。”
“今年雨水这样多,且不说王府,就是宫里也多有修缮维护的。”叶灵晞开口。
“是了。这不请了人来修缮嘛。”颍王妃笑着指了指。
叶灵晞扫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个人的背影分外眼熟,那人似乎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这才转过身。
只见一身青色布衣的人,却不是旁人,正是叶灵昀。
“哥哥?”
“子修?”
叶灵晞张令仪二人正有错愕,却见沈寄和陪着颍王从廊下走了过来。
众人忙向颍王行礼问安。
颍王只摆摆手叫他们起来,“自家兄妹不必拘礼。”
“哥哥不能擅离皇陵,怎会出现在王府?”
颍王不以为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叶灵晞和张令仪不是傻的,双双屈膝行礼,“臣女多谢颍王殿下美意。”
张令仪本担忧叶灵昀,如今得见,自然喜不自胜。
只是碍着旁人在场,不好说什么,只微微拭了拭眼泪。
赵鉴立即刻唤人传了茶水,众人落座,便将所谓修缮房屋的事情放在了一旁。
“委屈子修跑来王府里干这种杂事了。”
“殿下抬爱,微臣却之不恭。”
“本王在这镇阳是不得已,你倒也是不得已。大婚在即,不知子修何时才能回京。”
颍王这话是对叶灵昀说的,问的却是沈寄和。
“左不过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圣上不能拒绝的契机。”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说撤就撤,皇兄打得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且不管圣上打什么主意,贬职这事儿,没有先太子一事也会有别的事儿。说不好,如今这种转告反而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寄和一句话说到了叶灵晞心坎儿上。
确实,前世太子没有身亡,叶灵昀的职位在上元节也没有被罢免。
但却有一桩比眼下还后果严峻的事情,虽然没有死人,牵连的却不是一个两个。
也正是这事儿,给魏家倾覆埋了引子。
叶灵昀点头,“如今朝堂政局不稳,再没有比修皇陵更轻松的差事儿了。”
叶灵晞看了看座上的颍王斟酌开口,“哥哥离开殿前司这么久,步军司和马军司那边可有异常?”
叶灵晞这话问得奇,众人都看向她。
“并无。虽然其余两司多有外祖父和舅舅旧部,但轻易怎会因我职位调动而生出是非。”
颍王看了眼叶灵晞,
“如今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位子还空缺着,不过是禁军的人暂时顶着。毕竟这位子,圣上让谁坐都不好跟三军交待。魏家在军里的地位非同小可。”
“话是如此,因此才不得不防。”
“妹妹意有所指?”叶灵昀问。
“没记错的话,马军司里有位叫曹深的将领,是步军司梁弘川的至交好友。”
“没错,他二人曾共同在舅舅麾下。后来邺京编军分别入了不同营地。”
这便对了,前世马军司放粮草的库房无端走水,偏巧正值清明,有一部分将领士兵回乡祭祖。
曹深部下郭用眼看火势迅猛,扑救不及,情急之下唤了隔壁值军的梁弘川带队帮忙。
粮草保下是好事,但事情过去,便有好事者连上奏疏弹劾魏霜简。
说马军司一个小小将领,没有调令便能调动步军司人马,只怕背后是有魏将军撑腰,其心可诛。
本来三司是用来互相制衡兵力的,如今却发现三司内部人员错杂不说,更有跟魏霜简一条心者。
言官渲染魏将军远在边疆,却能掌控邺京禁军三司……
别说是皇帝,任何一个人心下都有惧怕。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以郭用和梁弘川有军功而保下性命,只是他二人不遵军法,被刑杖加流放。
同时,曹深被撤不说,圣上即刻招魏霜简回京。明着是述职,其实是分散兵权。
魏霜简曾经勤王不假,如今备受提防也为真。
如此三司中的两司主要人员调动,叶灵昀身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一时之间变成了军里的活靶子,他的站位影响着皇家和魏家的关系。
就是这样看似不太起眼的小事,却点了永徽皇帝的眼,成了圣上的心病。
危险的又岂止是魏霜简一人。
叶灵昀略有疑惑,问叶灵晞,“好端端地,提及他二人做什么?”
叶灵晞抬头发觉众人都瞧着她,于是沉心静气道,
“听闻他二人私交甚密,又是直率心肠。我担心,遇着情急之事,因着他们的交情,底下人办事不严谨。要是忽略了章程,被好事者渲染成两军过从甚密就麻烦了。”
叶灵晞将重点落在了最后一句上。
军里类似曹深和梁弘川的兄弟之情不少,当初禁军被分散成三司,本身就引来大量人员不满。
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苗头,再被挑起,新君可不是曾经的八皇子,这是在他面前亮刀锋。
倒霉的可是魏家。
因为跟前都是可信之人,叶灵晞把话说得相当明白。
颍王唇边噙了丝笑,“子修,你这妹妹心思缜密,倒是旁人所不能及。”
“殿下谬赞了,只是哥哥离京,都指挥使空置,怕有心人钻了空子也未可知。”
颍王眸色却深,“论有心,还是叶小姐有心。”
叶灵晞略有诧异,“此话怎讲?”
“你以为幽居镇阳的颍王妃,上元节前为何带着世子去寻静乐玩儿?”
颍王一句话惹得叶灵晞面色发白。
“别担心。你姨母那里没有本王的人。”
颍王嘴角噙着笑,看了眼叶灵晞和叶灵昀兄妹二人。
“只是人家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不去总得要个名正言顺的托词。那日,澍儿真真儿地也是玩累了。”
叶灵昀犹豫了再三,“王爷的意思是,先太子薨逝,事有蹊跷?”
“依本王看,太子那样小有什么必要呢?真正有必要的是革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职。”
颍王说着拿出张叠着的纸递给坐得近的叶灵昀,叶灵昀看完面色深重又递给了沈寄和。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叶小姐也可以看看。”
颍王发了话,叶灵晞才伸手接过那张纸。
顿时面如土色,不意外,但也不是完全不意外。
“都是她亲自带大的,不管是圣上还是瑞王,谁做皇帝对她有影响吗?”
颍王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子修,你妹妹还是太小了些,还不知道被权力侵染得久了,人心便能生出许多妄念。”
颍王看着叶灵晞,“要不是你阻拦魏贵妃不要带着静乐参加上元节,那么请问,此时被禁足的是谁?”
“是我姨母。”
这就是事实,是前世的事实,也是这世躲开的事实。
“那不就得了?”颍王喝了口茶。
“叶尚书为人谨慎,就连门上清客都少之又少。唯一的不谨慎是当年死命要为老师沈虚知翻案。
说白了,叶府没那么难对付,这明晃晃的刀子对准的可是魏家。你们叶府,是连带上的。”
“王爷手上这点儿证据还不值得深挖下去吗?”叶灵晞追问。
那纸又递回颍王手里。
“说破天,也构不成确凿证据,怎么挖?”颍王反问。
“说那位计坑害皇嗣,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最好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否则,便是打草惊蛇。”
看颍王这样子,是准备先按下了。
叶灵昀接话道,“如今姨母在宫里好好地儿,倒搭上了一个明贵妃。那位再好的计谋,也没料到却也连累了明才人和大皇子。”
“只是连累倒也好说,怕的是,大皇子不顶用了。”颍王缓缓说道。
“此言何意?”众人都有些惊讶。
宫中为此事收口如瓶,就连内阁那几位都不知道。
要不是颍王在宫里有暗桩,只怕所有人都会被瞒得密不透风。
只听颍王又道,
“太子殿下当晚薨了不假,可大皇子实则也撞坏了头部,只是当时并无外伤神智也清醒,便以为无甚大碍。又被圣上狠狠斥责一番,迁出了重华宫。
谁知道大皇子屡遭呵斥几次三番高热惊厥,似是,伤了神智。宫里的贵人们,为此可谓是日日忧心。”
伤了神智?
众人在震惊中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今圣上只余这么一位皇子,因这皇子的母家关系,明才人丁太后甚至忠远侯都虎视眈眈。
毕竟,东宫储君的诱惑那是何其大。
自打太子殿下出事后,前朝的风向也悄然在转变。
要是被人知道了大皇子伤了神智的事儿,只怕前朝后宫又将乱成一锅粥。
眼下来看,储君之位十有**是要同大皇子失之交臂了。不知道谋划戕害太子殿下的那位,心里可曾有一丝愧疚?
叶灵晞回想起慈寿宫那位,在皇后面前吃瘪只怕是故意让着的,目的是遮掩着大皇子的事儿。
若是当真这样小瞧了,怕是自己便命不久矣了。
颍王又道,“为今之计,是子修得早日重回大内。以防狗急跳墙。”
沈寄和垂下眼睑沉思了片刻,“方才,晞儿不是提到三司了吗?”
“三司怎么了?”叶灵昀问。
“三司本来就是连同邺京驻军和地方军打乱重新编排的,难道只有魏将军旧属,没有旁人旧属?就算三司没有,别地儿也没有?”
众人一愣,待细细咂摸出沈寄和的用意,叶灵昀和颍王都不免眼前一亮。
“呵,这事儿简单。”
叶灵昀很快明白过来,随即看颍王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才道,“我这就去安排。殿下您就等着消息吧。”
叶灵晞本欲提醒,却没想到他们三个当着她和张令仪的面儿聊这样的机密。
沈寄和这是要借力打力,果真下得一盘好棋。
叶灵昀不好在王府久留,同张令仪和叶灵晞分别说了些体己话,便随着前来王府修缮的工匠们一道出了王府。
张令甫陈廷儒郑智登等人也拜见了颍王,被赐了茶水且说上了几遭京内的闲话,这才同沈寄和叶灵晞等人,一同拜别颍王。
得见颍王和煦,倒是他们未曾想到的。一路上分外轻松,走走停停,顺便游玩了一番山川美景。
岂料,叶灵晞人还未到太清观,便看见忍冬急吼吼地赶着前来相迎叶灵晞。
沈寄和按下缰笼,只听忍冬冲着马车内道,
“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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