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萧楚珩又在哪里?
他可会在乎我这个准皇后?
若不是我一步一步先自己爬出了栖凤宫,他看得到我吗?
若不是我一步一步走进了乾安殿,哭着对他说“我的窗户上总是趴着一只鬼”,他能认得我吗?
若不是我次次与他吵架先低头、若不是我次次哄着他、陪着他、豁出命一样地对他好,他会多看我一眼吗?
他怕是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吧!
帝王枕畔,诡谲莫测。
南萧朝廷,世家争权。
人人都希望中宫之主出自本族。
这深宫,永远的暗箭难防。
我小心翼翼地在这里活了二十载,备受如此煎熬折磨二十载!
这些苦这些痛,我能与谁说?
宫女?
怕不是当夜就要去告了太后或是皇帝领赏呢!
还是太后?
又或是帝王?
可到底是君臣有别,这等弱点,臣给了君,君势必以此作要挟,届时,我更是案板上的鱼肉,更会连累我高家满门。
这等后果,我敢赌吗?我能赌吗!
就算敢赌,以什么作为筹码?
帝王宠爱吗?
这光听着就可笑到了极点!
我对萧楚珩,或有过些许的希冀与温情,可与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相比,不过尔尔,早就在那让我厌恶至极、恶心想吐的二十载里灰飞烟灭。
剩下的,除了算计、利用,一无所有。
可他现在却偏偏来和我谈……爱?
一股难以名状的疲倦自胸口发散开来,我一瞬间觉得累极了,压在我肩上的担子整整压了二十载了,我明明把它们挑得极好,为何偏偏现在被它压垮?
我甚至头一次在想,是不是几年前就死在镜花楼里才比较好?
这样,如今左右为难、生不如死的不会是我,亦不会是高家,没准儿阿爹能因为我的死得个闲散王爷的官职远走他乡,就此远离朝堂的纷纷扰扰,高家也不用在如今担上“功高盖主”的名头,为各世家尤其是皇室所不容。
二十年前,谁能预料到如今的局面?
可若真是那样,我南萧的国门要谁来守?
哪个不幸的女子又要遭受我现在的折磨?
罢了,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你心里从未有过朕,所以朕说不是朕陷害的贤妃,你不信。”
“你心里从未有过朕,所以朕杖杀了赵贵妃,你问也不问就当朕杀她只是因为党派之争。”
“还有木季暄,你看出他与朕政见相合,便故意将他从母后手里夺出推向朕一党,人人都道皇后明懿贤良,但高伽释,你就没有私心吗?只怕你为的就是朕发兵北祈的那天,木家能替高家上战场,你父兄已经战功赫赫不缺这一项军功,你怕的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要了他们性命!”
“你费劲心思把高家从党争中摘出,好保你高家一世平安……”
“伽释,其实在你心里,你从来都是高家女,不是我萧家妇,嫁给朕时,你就已是心死的北邙乡女。”
他逼近我一步:“高伽释,你从小是在深宫长大的,皇宫才是你的家,朕才是你的家人!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点?!”
我一言不发。
萧楚珩抬步离开。
“我只是受够了算计与永不停歇的猜忌。”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脚步停了。
“萧楚珩,我怕黑,但是在入宫之前,我是不怕的。”
在高府的时候,我是不怕黑的,怕黑的是阿姊,她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而是领养的战场遗孤。
她总是怕黑,于是我便总是去陪着她,我问她黑夜有什么可怕的,然后阿姊就会说许多我听不懂的话,她说黑夜的风与火,都是吃人的妖怪。
我那时觉得阿姊着实胆小。
入宫后的第一年,我总是会做噩梦,半夜里被吓醒,惊出一身冷汗,我想叫人,想叫阿娘,想叫阿姊,可我扫过周围陌生的桌椅与陌生的人脸,我便不敢了。
我那时才明白阿姊说的怕黑是什么意思。
后来入宫第二年,我六岁,我仍旧常常做噩梦,空荡荡的寝殿里只有我一个人。
醒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寝殿的窗户上,趴了好大一只鬼。
黑黢黢的人影趴在窗上,窗外的月光隐隐照出它漆黑却又模糊的五官轮廓,它的脸就那样贴在清冷的窗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可殿里的人都睡死了,她们白日里干活,晚上睡的像猪一样,我使劲摇着思佳,可是她怎么都摇不醒,直到第二日,宫里的太监抬走了她的尸体,说她误食了老鼠药,死了。
我怕的要发疯,挤在享佳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享佳和我说,那不是鬼,是几个有心眼的嬷嬷在监视我。
我不懂,享佳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和七岁的我解释,便只摇摇头,抱着我,和我说:“姑娘别怕,有奴在。”
后来我的另一个家生婢子望佳找了宫里的一个相识,麻烦她出宫采办时给将军府捎一封信。
可那时南萧刚统一,不止北祈,宫外别有用心的刺客不计其数,宫里对出入宫的盘查严格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因此宫内专司采办的太监宫女都富得流油,也趾高气扬得很,比帝王身边的周公公都要得意几分。
因此不出意外,望佳身上没有好处给他们,只能被迫做了太监的一夜禁脔。
那一夜后,她像换了个人一样,再没了笑脸,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无时无刻不羞愧得想死。
可是后来,信还是被截下,还送到了栖凤宫的掌事姑姑手中,我不知信上写了什么,只知道信被烧了。
后来,望佳在一天夜里,失足掉进了井里,溺毙。
我讲完最后一句话,抬起头,看着萧楚珩的背影:“陛下知道,那些嬷嬷都是受了谁的蛊惑,才生出这样胆大包天的心思吗?”
“知道是谁想让我死吗?”
萧楚珩不说话。
我就替他答了:“是朝中所有想让自己女儿当皇后的世家大族。”
“皇宫永远是他乡。”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没有低头哄他。
可他没有立刻走,而是笑了笑,随后对我吐露出一个残酷至极的真相:“高伽释,你知道朕为什么非要踏平那该死的北祈吗?”
我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但他似乎也并没有期待我回答,很快就自己答了:“因为那该死的北祈总是派一堆怎么杀都杀不完的刺客来南萧,嗡嗡嗡像群苍蝇一样。”
“所以朕就是要踏平他们,谁叫那群苍蝇挡了朕的皇后去镜花楼吃酒的路呢?”
他说的那样薄凉,只留下一片衣袖翻飞的残风。
朕想和你搞纯爱,
可皇宫把你逼成了无情的皇后,
你就只敢和朕玩权谋。
是我们的自以为是,把悲剧这把刀越磨越锋利,
最终成为杀死彼此的刽子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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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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