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电影院的路上，姜天如滔滔不绝地谈论着Vincent Shen，从阮渔和他相配不配，到对方可能已经是个年过花甲，膝下有好几个孩子的老人。生生让这个苍白、一无所知的名字变得鲜活而生动。
阮渔觉得今晚做梦都能梦见这串英文字了。
可话又说回来，周池为什么会误会她和Vincent的关系？
没等阮渔深想这个问题，沈云璃的电话进来了。
“泡泡，你在哪里？”
“滨江这边。”
“岂不是就在我家附近？要不要一起逛街？”
阮渔如实道：“我和天如约了看电影，你要一起来吗？”
姜天如在旁猛烈点头。
她与这位富二代姑奶奶也是认识的，且两人性格颇有些相似之处，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
“好呀！你把电影院地址发给我，我一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阮渔让姜天如把定位发了过去。
滨江是关城十几年前发展起来的新城区，和老城区的历史岁月感不同，这里随处可见都是科技和金钱感。
建造得像未来世界的高楼，无数全球金字塔尖的奢侈品门店，路边动不动就是一辆上百万的车，眼花缭乱。
阮渔住在老城区的中心，除了来找沈云璃之外，其余时间极少来相隔半座城的滨江。
二人走出商场的地下车库时，街上正回荡着跑车发出的炸裂引擎声。
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尽管白天时太阳为冬季带来了一丝温暖，这份温暖却不能维持至夜幕降临。
买完三杯奶茶，阮渔和姜天如掺着手跨过一条极宽的街。
冷冽的风吹得她们直哆嗦，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走进电影院的大门。
刚走到门口，还未踏进去。
“泡泡，天如！”
脚步停驻在大门前，转过身看见沈云璃穿了件厚实的黑色长款呢大衣奔过来。
阮渔吸了吸冻得发酸的鼻子，想也没想就把手伸进了她的外套里面。
“暖和点了。”她说话时声音发着抖。
回头一看，姜天如已经站在大厅里笑靥如花地冲她们招手了，用嘴型说着她先去取票。
阮渔拉着沈云璃要往里走，却被她勾住手不让走。
沈云璃神秘兮兮地说：“等一下，我带了礼物给你和天如。”
“礼物？”
阮渔看着她空空的两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
随着一阵风吹来，阮渔蹲下身，把头埋在沈云璃胸前，倒抽着气抱怨：“昼夜温差也太大了！”
“哈哈哈是的，没关系，等下我把我弟那件外套薅给你。”沈云璃大咧咧地笑道。
阮渔一怔。
“你弟？”
“喏，他过来了。”
阮渔忽然觉得自己的后颈又变得僵硬了。
“落在后备箱了。”
沈北明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与夜晚的凉风显得如此契合。
沈云璃松开阮渔笑了笑，“我还以为在后座呢。喏，泡泡，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你和天如都是摄影师，我就买了Riv出的历年得奖者作品集，上次忘记给你了。正好我买了两本，你和天如一人一本。”
阮渔吸着鼻子转过身，视线掠过高处的沈北明，低头去看作品集。
她情不自禁露出笑意，似乎冲散了她身上的一部分寒意。
“真的好喜欢，云璃你太懂我了！我爱你！”
阮渔伸手想要接过，却听见沈北明忽然咳了两声，像是呛着了。她手一滞，下意识扭头看他，脸上写着疑问。
他为什么突然咳？
是不是觉得渣女不配得到这样好的礼物？
站在他的角度看，确实如此。
阮渔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别的礼物可以不收，作品集不行。
不料两本叠加在一起的作品集实在太重，一手拎奶茶，一手捧书的阮渔立刻失去了平衡，东倒西歪起来。
“我帮你拎奶茶。”沈云璃说，继而问：“这里有给我买的吗？”
阮渔这才能用双手抱稳作品集。
“嗯，一杯葡萄味是你的，一杯草莓味是天如的，还有一杯桃子味——”
她的视线不知不觉和沈北明的交织在了一起。
阮渔顿了顿，“还有一杯是我的。”
沈云璃注意到了沈北明看着阮渔，便打趣道：“没你的，谁让你们不熟。”
“嗯，不知道你会来。”阮渔清了清嗓，客气道：“不好意思。”
沈北明微微低着头，仍旧面无表情。
虽然即便提前知道他会来，阮渔也不会买第四杯奶茶，她只会想办法避而不见。
“我们快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在大门前站得太久，阮渔实在被冻得不行，鼻子发酸，连声音也变得闷沉沉的。
“等等，沈北明，你把外套脱下来给泡泡，反正你抗冻。”沈云璃道。
阮渔回过头，和沈北明对视一刻。
“不用，进去就不冷了。”阮渔摆了摆手，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冲到大厅里，以免和沈北明在这儿有过多纠缠。
可她步子刚迈出去，肩膀就被人摁住了。力道颇大，她完全动弹不了。
“别动。”
沈北明的声音悬浮在阮渔头顶，她控制不住地吸了吸鼻子，视线朝下。
沈北明的动作顿了顿，厚长的大衣已经褪下来被他提捏在手心。沈云璃带着奶茶已经进入大厅和姜天如汇合，正一边望着这里，一边闲聊。
“你——”
沈北明刚开口，被阮渔硬生生截断。
“能快点吗？”
她淡声催促。
沈北明轻笑了声，阮渔探不出这声笑背后的真实情绪。
阮渔的嘴抿成了直直的一条线，替自己找补，“电影快开场了，还没买爆米花。外套不想给我的话不用勉强，我会和你姐姐解释的。”
沈北明垂着眼，抬起手臂靠近她颈侧，不知不觉中阮渔被他围了起来。周围的空气凝滞一秒后，沈北明神情淡漠地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阮渔怔了怔。
外套很大，一下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几乎密不透风，下摆几乎盖住了她的脚踝。衣服里侧的温度很暖，像电流淌过触碰的指尖，是他的体温。
“谢谢。”
沈北明忽然问：“你想怎么和她解释？”
目光浅落，浓如墨色。
“我——”阮渔噎了噎，总不能直接告诉沈云璃她曾经甩过沈北明，于是改口：“你也冷。”
她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耳廓，目光没有躲闪。
沈北明没再说话，眼瞳中似是结了霜，也没有向她作礼貌的道别，留下一片寂寂无声，转身坐进了路边的车里。
阮渔一刻不停留奔向大厅，越久的停留或叙旧，在旁观者眼里，只会显得他们的关系越不单纯。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什么？那么大个人了，给你件衣服还磨磨唧唧的。”沈云璃作为亲姐忍不住吐槽。
阮渔默了默，用上刚才蹩脚的理由，“他也冷。”
沈云璃愣了下，摆手说：“没事，他身体素质好。”
三人动身时，姜天如在旁补充了句：“你们两个站一起挺登对。”
可阮渔没听见。
在一楼买了桶爆米花和一份玉米片，三个人终于坐进了影厅，时候正好，大荧幕上刚播放完广告，插入一段欢快而富有活力的乐曲。
她们选的是一部青春群像片，主角是四个高中女生，没有狗血爱情，只有狗血友情。看得越久，阮渔越发觉得这位导演是想学《阳光姐妹淘》，却只学了形式，而将故事讲得一团糟。
好在这不是一部无聊的电影，最起码调动起了观众愤怒的情绪，不至于睡倒一片，鼾声齐奏。
影片结束后已经近十一点。
期间阮渔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而此刻最近通话里正躺着许芙打来的三个电话。
阮渔估算错了时间，也忘记了一件事，从这里开回家，要一小时以上。这意味着等她开车回家，将会是是第二天的凌晨。
她琢磨了几秒眼下的情况，拨通了许芙的电话。
“妈，刚才和云璃、天如在看电影，手机静音了，忘记提前告诉你了。”
许芙听着她淡定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你让云璃接电话，我要听见她声音才相信你是和她在一起。”
在许芙说完这句话之前，阮渔就已经把手机贴到了沈云璃耳边。
这件事她们从大学开始已经做了无数年，相当默契。有时即便她们并不在一起，沈云璃也会替阮渔打掩护。
沈云璃立刻进入状态，摆出甜美讨喜的嗓音，“阿姨我想你啦！嗯对，小渔和我在一起呢，还有天如，我们刚看完电影……好的好的，我和她说，让她今晚住在我这里。”
确认是和沈云璃在一起后，许芙利落挂断了电话，甚至没给阮渔再次说话的机会。
沈云璃耸耸肩，“阿姨说时间太晚了，能不能让你住我这，那当然好啊！天如你也住我家吧。”
姜天如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笑道：“不用，我家狗子下班了。他公司就在滨江，一会儿就到，我跟他走。”
“嗯好，到家报平安。”沈云璃也不勉强她。
电影院外商场已开始一天的收尾工作，行人零零散散地走出来，仿佛溪流汇入车库和地铁站。
夜晚时分，空气里的底噪降低，异常安静，因而阮渔不慎踢到饮料罐的声音尤为刺耳。
她深深吸了口气，呼出一团白雾，弯腰捡起不知被谁扔在地上的饮料罐。
两步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垃圾桶，她甚至觉得这是某个无聊的人尝试投“篮”后的结果。罐子噼里啪啦撞在铁皮桶上，然后看着它堕到地面上，却一走了之。
将罐子扔进垃圾桶后，阮渔抬起眼，视野里出现衣着单薄的沈北明。
他是走过来的，脚步不似以往平稳，脸颊也升起浅淡的红色。
他走到三人面前停下脚步，眼前飘起一团呼出的白雾。
阮渔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沈云璃问他：“你喝酒了？”
“嗯，不多。”他说。
阮渔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任何醉酒的迹象，只是透着浅浅的慵懒。
“车呢？”
“在餐厅门口。”
沈云璃抱怨道：“你喝酒了，待会儿怎么开车？”
沈北明的视线淡淡扫过一言不发的阮渔，没有回答沈云璃的话。
沈云璃自顾自喃喃道：“这个时间叫王叔从家里出来不厚道，找个代驾吧。”
看起来对所有事都无所谓的沈北明忽而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车。”
“……你怎么事这么多呢？”沈云璃瞪他，“我美国驾照还没转成国内的……泡泡，坐你的车吧，反正今天你住在我家。”
阮渔怔了怔，“好。”
接着沈云璃用手指了指沈北明说：“你今天也住在我这，明天酒醒了再走。”
“……”阮渔深感不妙，“我们可以先送他回——”
“好。”
沈北明应允的声音轻而易举压过了她的轻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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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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