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有说过，也可能我忘记了。
其实圣子的宿舍不在圣城的正中央。
毕竟圣城嘛，理所当然的，最中心、最重要的位置肯定是神殿，圣子虽然也很重要，但在学会第十八式之前，也就是一个高级学徒，自然比不上我祖母的雕像重要。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这时候我爸突然学会了第十八式，圣城会不会派人去攻打魔族把魔王抓回来当神呢？
如果我学会了第十八式，那祖母的雕像怎么办呢？他们怎么解释雕像换了？难道要说神去整了个容还换了个性别？
或者直接实话实说，把我作为从神或是神子推向台面。
不，不对，神孙……怪怪的，果然这个圣城不能待下去了，有很多奇怪的词从我脑子里往外冒。
可话又说回来了，都学会第十八式了，我干嘛还要听他们的？
我直接一刀一个，一刀一个，杀穿出去，让他们对我顶礼膜拜，奉我为人皇！
咳，串台了。
总之，我都到了那种水平了，那我根本没理由听他们的呀？
也许他们可以把当初建立圣城的那一套再来一遍。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能学会第十八式，我也不用在这里异想天开了。
我跟在艾利克斯后面一气乱走，脑子里胡思乱想、天马行空。
圣城的黑夜其实也算不上黑夜。
在神殿区域，到处都是亮闪闪的，恍如白昼。
艾利克斯带着我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一个漆黑的小巷，这附近没什么人居住，也许是一个管理的死角。
我没太在意艾利克斯的路线，只感觉一抬头就脱离了光亮的区域。
我注意到今天的月光很明亮，星星……当然没有繁星点点，圣城的光污染那么严重，还想看到繁星？
想什么呢！
事实证明，艾利克斯在不犯傻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从刚刚丢了个大脸之后，他下定决心要在我面前找回场子，憋着一口气，那些鲜活的羞涩与愤怒仿佛一瞬间就被他屏蔽到□□之外了。
让我不由回想起他如同一具冰雕从天而降的样子。
没意思。
我撇了撇嘴，放轻了脚步跟在他身后。
他又罩上了那个黑色的大帽子，把他金色的头发全部遮盖得严严实实。
不过也确实，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如果不把那那头骚包的头发盖上，他简直都要闪闪发光了。
我小时候一直不肯承认我爸是圣子。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刻板印象，我总是觉得，无论是圣子还是英雄这种角色，都应该有一头太阳一般闪耀的金发，站在阳光下，仿佛一座黄金雕像。
总不该是我爸这样，漆黑的头发，苍白的皮肤，神情总是阴沉而不快的，这哪里像个圣子？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囚犯是这样的。
“喂，”我扯了扯小白脸的黑袍子，“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小白脸回过头来，郑重地注视着我，我发誓我从他脸上看到了迷茫、纠结和些微的后悔。
不是吧？
我心里一咯噔。
船都开了、车都上了、死到临头了你给我后悔起来了？
“你闭上眼睛，不要说话。”
他伸手遮住了我的双眼。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西瓜，按照他的手劲，等把手放开的时候我脸上肯定有个红彤彤的手掌印儿。
想到这里，我有点想笑。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风的感觉、耳旁的声音、还有空气的味道。
我说过，圣城的春天总是柔软而漫长的，这不是一种主观感觉，而是圣城周边被一个大型魔法阵笼罩着，这个魔法阵控制着圣城风的流动、雨滴的大小、温度的高低、魔法要素的汇集，它就像是一个最全能的监管者，掌控着圣城及其周边的一切。
而作为圣城最宝贵的摆设之一，我当然也在它的监管范围内。
我本来、我本来没以为真的能出来的。
我以为今晚又是一次无功而返。
艾利克斯的表情慌乱起来。
我感到有冷冽的风刮过我的脸。
“你别哭啊，你干嘛，难道……”他蹙着眉头，“难道你说要离家出走是逗我玩的吗？”
欸，我哭了？
我有些惊诧地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泪水，声音沙哑。
“没有，”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他神情的变化，“我只是想起来，出来的太匆忙了，我偷偷藏在衣柜里的黄金没有带出来。”
几乎是恰到好处的，一滴泪从我的眼眶中滑落。
“啊？那你带了什么啊？怎么回事，说要离家出走连钱都不带！”
我摇摇头，默默流泪。
艾利克斯环顾一下四周，荒郊野外，阴风阵阵。
艾利克斯看看我，四体不勤，身娇肉贵。
艾利克斯再三纠结。
这回叹气的轮到他了。
“那你先跟着我吧，先说好，等你能养活自己了，我可不会管你了！”
“总之，”艾利克斯有些迟疑，“总之我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吧，再找点吃的，总不能一直傻傻站在这里吹风。”
我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了小巴的心意。
我从兜里掏出了用牛皮纸包好的小巴手作肉饼，慷慨地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了小白脸。
“你离家出走就带这个吗！”
小白脸又怒吼了起来，这次他不用压低声音了。
我从另一个兜里拿出了一个玻璃杯，无辜地看着他。
“嚼嚼，还有这个，嚼嚼，”
艾利克斯无能狂怒，艾利克斯气愤地咬了一口小巴手作肉馅饼，气愤地吃了个精光。
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树洞，刚好够两个人缩在里面，再燃起一捧小小的篝火。
艾利克斯去捡柴火的时候，我正从树洞的角落里薅了一点干燥的苔藓，试图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法得到一点火种。
我使劲地回忆着小时候看的冒险笔记里宝贵的生活经验，一边卖力地揉搓着那根笔直的木头。
可能是我太过聚精会神，总之等我发现的时候，艾利克斯已经站在洞口看着我了。
外面的月光很明亮，我只能看见他闪耀的金发夺目地泛着光。
恰到好处的黑暗遮掩了他脸上的神色。
我突如其来地感到有些窘迫，默默地伸出手指，一簇跃动的火苗“砰“一下出现在我的指尖。
揉捏蓬松的干燥苔藓很快被点燃了，艾利克斯还捡了几块石头回来，简单地垒一垒，又把柴火架好，一个简易、牢固的篝火就搭建成功了。
他表现得实在太过若无其事，以至于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真的不是傻子，真的！
这下我真心实意地懊悔起来了，早知道刚才应该勇敢打破尴尬的气愤，直接解释一下的。
毕竟我出生在圣城，从小在圣城的管控下长大，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家里蹲圣子，那么恰到好处的时机和氛围，很难不让人想要尝试一下没试过的技能。
唉，钻木取火，真是个神秘的技术。
我废物利用拿着刚刚那根笔直的木棍，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篝火，干燥的木头燃烧时有一股好闻的油脂清香，树洞里没有风，但在我的戳弄下，火堆噼啪作响。
仿佛也受不了这凝滞的气氛，艾利克斯出声问道：
“喂，我以为，你也是个剑士，没想到你会是一名魔法师。”
“不，我怎么会是……“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驳起来，但随即就想起来我已经不在圣城了，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我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一位剑士？”
我紧张地盯着艾利克斯的脸，拳头不由自主攥得紧紧的。
就像是等待法官下达判决的囚犯，但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紧张什么。
火焰在艾利克斯脸上投下跃动着的阴影。
艾利克斯轻轻扭头，正视着我的双眼，神情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静与郑重。
“因为你有一双练剑的手。”
我如临大敌。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一瞬间，我感觉大祭司、圣城、第十八式还有过往的种种，仿佛化作一道狞笑着的阴翳潜伏在我的影子里，纠缠着我。
我的脑子有些发懵，嗡嗡作响，但我的嘴已经先一步笑了起来。
“我以前在我叔伯手底下苟延残喘，他们一看我不顺眼，就打发我去劈柴，家里的马夫都喊我劈柴少爷，不然怎么他们开宴会都不叫上我呢？不过是觉得我上不得台面。”
艾利克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总之等我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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