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自杀了。
意识陷入黑暗之际，我想起来了一切，那段被封锁的记忆。
我不是孟惜，我是林月。妈妈从前是个舞蹈家，她遇见了爸爸，生了哥哥和我，放弃了舞蹈。这是妈妈的选择，在家庭和事业之间，她选择了家庭。
可生下我不久后，她遇见了一个年轻的舞蹈家。爸爸爱她，可是不懂她的舞蹈。那个舞蹈家也说爱她，可她是个女人，妈妈跟她走了。
我从小没有爸爸，但是有两个妈妈。我跟舞蹈家妈妈姓林。舞蹈家妈妈很厉害，妈妈经常带我去大剧院里看她的表演。
舞台上，妈妈看她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我总觉得妈妈在透过她，看曾经自己。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后悔过放弃舞蹈。
后来，舞蹈家妈妈出国了，再也没有回来。妈妈歇斯底里了一阵子，每日喝酒摔东西和打我。
我开始跳舞，学校里教过小天鹅，我跳给妈妈看。妈妈一脸嫌弃地说“难看死了”，可是我看见她笑了。
第二天妈妈就给我报名了舞蹈班，学习芭蕾舞。
妈妈不再喝酒，很辛苦地挣钱，供我跳舞。我其实没什么跳舞的天赋，跳起芭蕾舞来不像轻盈的小天鹅，倒像只笨重的鸭子。
可是我很努力很努力，只要妈妈高兴，再辛苦都是值得的。妈妈越来越忙，对我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一旦出错我就会被打手掌心，被罚不许吃饭。
都是我太笨了。
我开始害怕跳芭蕾舞。那段辛苦的日子，哥哥是我唯一的慰藉。哥哥会偷偷给我带糖果，妈妈不许我吃会长胖的食物。在哥哥面前，我可以把糖果塞满嘴巴，享受甜味充斥着口腔，真幸福呀。
我上了初中，加入了校芭蕾舞团。在那里，我遇见了孟惜，比我大一岁的学姐。
孟惜真的很漂亮，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舞台下，她都像一只白天鹅，优雅美丽。
我喜欢上了每天放学的练习时间，因为可以见到孟惜。我默默跟着她的动作，模仿她的一举一动，跟在她身后转圈，仿佛我这只丑小鸭也变成了白天鹅。
在元旦表演中，我们芭蕾舞蹈团表演了芭蕾舞剧《天鹅湖》，妈妈也来了。妈妈也看见了孟惜的优秀，她开始日日对孟惜赞不绝口，然后开始挑剔我僵硬又没有感情的四肢。
在妈妈眼中，孟惜优雅完美，而我成了跳梁小丑，不管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孟惜。
学校通知，市芭蕾舞团要在我们舞蹈团挑选芭蕾舞剧《黑天鹅》的女主角。妈妈要我争取这次机会，不惜一切代价。
孟惜真的很努力，每日排练时间已经结束，她还在舞蹈室练习着。
那日，我也没有走，偷偷躲在门外看她跳舞。她的手臂优雅地展开，脚尖点地，轻盈地转圈，宛若误入人间的精灵。
她注意到了我，请求我做她的男伴，陪她一起练习。她的声音好温柔。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时，我紧张得忘记了动作，又在她的笑意里跟上了节拍。
从那以后，我故意每晚都留下来，陪她每天练习到很晚。我们开始聊舞蹈之外的东西，无话不谈。我说我妈妈是个舞蹈家，她离婚后又爱上了一个舞蹈家，还想让我也成为舞蹈家。
孟惜说，她喜欢跳舞，舞台上她可以忘记一切烦恼。她的爸妈在闹离婚，所以她不想回家。我抱了抱她。
选拔比赛前一天，孟惜在舞台上练习着。最后一晚，她还是这么拼命。“惜惜，你已经跳的很好了，保存体力，明天才能在舞台上展现出你的实力”，我相信，女主角一定是孟惜的。
可是孟惜摇了摇头，“等我参加完比赛，他们就会离婚”。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上，灼伤了我的心。她跳着舞，像一只被困住的天鹅，哀伤欲绝。
眼看着她离舞台边缘越来越近，我想要拉住她，却只拽住了她的衣角。她笑着倒下了舞台，高贵优雅的天鹅折断了腿。我的光消失了。
……
救护车来了，老师们惊呼着把孟惜推上了救护车，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那个凶手。
我不是。
他们说我嫉妒心作祟。可我没有推她，我从不嫉妒她。
我很关心孟惜的情况，没有人知道，也没人告诉我。老师说孟惜还在昏迷中，已经转到了省立医院治疗。
没有人能给我清白，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推孟惜，所以我成了凶手。他们排挤我，孤立我，羞辱我。
没有人相信我，就连妈妈也不相信我。她打了我一巴掌，骂我心术不正，不配跳舞。没关系，我早就不想跳舞了。
妈妈给我办了转学，可我的状态还是一天比一天差。直到有一天，一个同学发消息说，孟惜死了。
我的白天鹅，我的光，永远离开了，那我也要追随她而去。最后一封信，留给了我爱的哥哥。
“哥哥，我坚持不下去了。她太耀眼了……我不想再跳舞了……哥哥，永别了。”
我再也不用跳舞了。我从楼上一跃而下，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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