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欤动了动手指，睁开眼仍是一片黑暗。
“师父师父，师兄醒了” 耳边传来小孩奶呼呼的声音，“咚塔，咚塔……”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弱。
沈欤坐在床上，发现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但从刚才跑出去的小丫头的话语中分析，他有个师父，那小丫头是他师妹。
过了片刻，小丫头牵着一人一蹦一跳地走近。
那人坐在床榻边上，“有哪不舒服吗？”老人的声音沙哑而有力，饱含着岁月的沉淀。
“我眼睛怎么了”沈欤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老人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知道关心眼睛，我还以为你想寻死呢”。
本能的感觉让沈欤信任老人。
“我好像失忆了，你不要生气嘛”沈欤将头靠在老人肩上撒娇。
“师兄羞羞脸”跪趴在床榻沿的小丫头笑嘻嘻地用手在脸上比划。
“失忆了？”
“嗯”
“可能脑子进水了吧”老人心如止水，语调淡定又从容。
“师父”
“我可没骂你啊！本来就是脑子进水。前天晚上像中了邪似的往湖里跳，要不是你小师妹去找你看见，你早嗝屁了”。
“眼睛没瞎，再敷两天药就可以将眼纱取了”老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举手投足间尽显风轻云淡的心境。
日月如梭，眨眼间已过两日。
围在眼前的白布被一圈圈地解下，透过的白光愈来愈多，眼前愈来愈亮，彻底解下的瞬间沈欤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白。
待适应过后，沈欤看向身前一头银发身着白色素袍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铄的师父，呆住了“好仙”他暗叹。
“你傻愣啥呢，臭小子，真瞎啦”师父看着呆愣住的徒弟怒不争气地说。
沈欤回过神来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师父太过帅气，我看呆了嘛”。
“哼”老头傲娇地哼哼，右手轻抚白胡须“那还差不多”。
窗外艳阳高照，尺树寸泓，庭院中央一泓池水镶嵌与郁郁芊芊的草木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水面此起彼伏地泛出层层波浪，阳光在上面舞动，犹如闪耀的钻石。
走至庭院抬头，蔚蓝色的天空一闪而过，“嘶”沈欤抬手遮住眼睛以阻止日光直视，退回到廊道。
“师兄”身着粉嫩衣裙的奶团子从远处的长廊飞奔过来。
沈欤蹲下身张开双手，将奶团子稳稳地接入怀中。
“师兄，你眼睛不瞎了耶”奶团子一手环着沈欤的脖颈，一手竖起食指轻轻地在沈欤的眼睛前小幅度比划，沈欤配合地闭上眼睛。
“师兄，师父说你变成大傻子了，你真的变成大傻子了吗？”奶团子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摇头晃脑地说着童言童语。
“师父逗你的，师兄只是忘了很多事，没有变成大傻子”沈欤边说边玩弄奶团子软软的小手。
“师兄，我是沈小鱼，以后你不能再把我忘了” 奶团子伤心地说。
“好，师兄不会再把你忘了”沈欤小心地用大拇指指腹擦去沈小鱼的泪花。
沈欤抱起沈小鱼走进屋内，坐到正将茶叶拨到盖碗内的师父旁“师父，我直视阳光眼睛就疼”。
“估计是后遗症，以后出门系块白纱”。
沈小鱼一听这话又哭起来，沈欤忙慌乱地哄着“师父怪会取名，我是沈欤你是沈小鱼，我俩是一对小鱼儿”
“小鱼儿不能一直哭的，哭多了体内的水分散失了，鱼儿就会变的干扁，很丑的”。
一听变丑，沈小鱼露出惊恐地望向师父，师父确有其事似的点点头，沈小鱼立马停下哭声，用小手将残留的泪水擦去，带着哭嗝一抽一抽说“那我，不哭，了”
沈欤与师父在沈小鱼看不见的地方相视一笑。
半月过去，沈欤发现虽然失忆了，但他仍记得法术中的一招一式，就仿佛是融入骨血一般。
“师父，我想下山”沈欤向师父辞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下山，但命运使然，他觉得他一定要下山去。
“罢了，下山去也好，多看看万千山河”
“记住，见千山，见万水，也见自己”。
“徒儿谨记”沈欤跪在地上，掌心贴地，叩首。
站在门外，透过院门望向庭院内独树一帜的枯树生花。
树影斑驳的汀步石上突然出现抹明黄色，沈小鱼跑出“师兄，师兄”。
沈欤抱起跑到身前的沈小鱼，轻声细语地说：“怎么出来了”。
“师兄，我不想你走”沈小鱼双手紧紧搂住沈欤的脖颈，头埋在沈欤肩上闷声闷气地说。
沈欤轻抚小鱼的脊背“小鱼在家乖乖听师父的话，等师兄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沈小鱼舔舔唇“那师兄要快点回来哦”！
“好，快进去吧”沈欤将小鱼放下。
沈小鱼一步三回头以龟速向庭院内移动，沈欤伸手朝外挥，意在告诉沈小鱼“进去吧进去吧”。
沈欤看着小鱼消失在拐角，先是左臂，然后是头、身体，最后是提着裙角的右手。
突然，沈小鱼从拐角的墙边探出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头，眉眼弯弯，永远都是快乐的样子，沈欤笑看着她。沈小鱼将头缩回去，再未探出头来。
沈欤知道她可能正缩在角落里哭泣，但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山上，他终将下山。
沈欤背上行囊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白色的圆领袍几乎与晨雾融为一体，黑色的护腕随着手臂前后摆动，风起，赤色的衣决翻飞。
拐角小孩的头再次探出，泪眼婆娑地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
山脚下的小镇热闹非凡，街道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萦绕着孩童的欢声笑语声。
“卖包子喽，香喷喷的热包子”蒸笼上的包子不断冒着热气，香气扑面而来。
沈欤深深地吸一口气，舔舔下嘴唇“好香啊”。可惜带下山的盘缠不多，虽说本来他们也没有多少钱。
“少侠，来一个吗，三文钱一个”包子铺老板热情招呼。
“不了，刚吃了饭，这会儿还撑着呢”沈欤状似无意地揉揉肚子。
“少侠，看你我有缘，我请你吃个包子”包子铺老板递来一个包子，“这会撑着，待会又吃”。
沈欤推脱不过，终是收下“谢谢，祝您生意兴隆”。
走出店老板的视线后，沈欤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包子，砸吧砸吧嘴，得出结论确实很香。
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少年迎面走来，晨光洒下，暗纹若隐若现，同色的腰封恰到好处地凸显出蜂腰猿背，束着银色丝带的高马尾随着走动的幅度而或高或地地摆动。
“好帅”沈欤暗叹“也就比我差一点吧”。
少年看着腮帮子鼓鼓的沈欤莞尔一笑。
他们前行的方向相反，短暂地擦肩而过。
沈欤在琳琅满目的小摊间游走，直到走出小镇，走出人潮汹涌，意犹未尽地踏上旅程。
愈临近午时，太阳愈毒辣，沈欤从怀里掏出银色的布帛系在眼上。依靠法术环顾四周的风景，如同亲眼目睹一般。
寂静的山道，松鼠从脚前蹿过，鸟儿在树梢歌唱。猿猱的啼叫声传来，叫声高急，似哭似号，令人无端感到悲伤。
走走停停间，黄昏已然褪去，夜幕侵袭，带来丝丝寒意。
又走了一会儿，一座简朴而庄重的古庙静静地矗立在山林间。青灰色的瓦片如历经沧桑的老者，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变迁。
“笃笃笃”沈欤屈起手指轻叩庙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随着“吱——”的一声，庙门从内侧打开。
身着一袭朴素僧袍，手持念珠的老僧出现。
“施主”老僧语调柔和，如山间清泉流淌过心间。
“师父，夜已深，能否容我在此处休息一晚”沈欤恭敬地对老僧说。
“施主既至此，便是有缘”老僧说着侧过身，让出道来。
不知为何，沈欤感觉老僧看向自己时总是眼含忧伤。
天光大亮，沈欤醒来，侧过头望向窗外。
参天的古树枝丫上坠着数不胜数的红丝带，风吹过，丝带飘扬，一人身着玄衣站在树下抬头仰望飘飞的丝带。
这场景如一副画，沈欤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老僧让沈欤吃过斋饭再走，沈欤在饭桌上看到昨天那帅哥，轻挑了一下眉。
吃过饭，老僧为沈欤奉上一杯热茶“施主此行为何？”
“见千山，见万水，也见自己”沈欤用师父教导他的话语回答。
“不错，不知沈施主可否让我这徒儿谢悬同你一到道”老僧说着看向玄衣少年。
沈欤不解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少年也看着他，嘴角弯弯。
临行前，沈欤站在树下，看着随风摇曳的红丝带，心想：什么也没有嘛，他看的是什么？
“走吧！”谢悬从身后跑出，拍拍沈欤的左肩。沈欤回头，差点撞上谢悬的胸口。“小心”谢悬扶住沈欤的臂弯。
老僧伫立在庙门，眼中映射着青山间少年们离去的身影。
“沈欤，你带着布帛看得见路吗”
“我施法术就能看见”
“是畏光吗？”
“嗯”
“谢悬，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剑吗？”沈欤担心谢悬继续追问，忙转移话题。他可不想在谢悬追问怎么弄的时候说是自己中邪了跳湖弄的。
“嗯，是玄月，我给它起的名”谢悬抬手将斜挎在背后的剑拔出拿在手中，轻摸剑柄，眼中满身爱惜之情。
“妙妙妙中妙，玄玄玄中玄，好名哇！”
沈欤看着面前通往不同地方的岔路口难以抉择，“谢悬，走左边还是走右边”。
谢悬将目光从岔路口缓慢移到沈欤脸上，震惊地说：“你问我？”
“嗯”沈欤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那你之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走的”谢悬好奇地问。
“我昨天刚下山，还没遇到过呢”。
“嗯……行吧”谢悬无奈地扶额。
“点点豆豆，点到哪个就是哪个”谢悬伸出右手食指，朝两个路口点来点去。
最后食指停在左边的路口“走左边”。
“好方法诶，以后我也这样选”，沈欤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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