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门口少年口中吐出些莫名的话语，下意识顺着他那无机质般的目光朝院内望去。
院中的少女好似对此一无所觉，仍旧背对着大门，一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粗糙的瓷碗边缘。
“妹子呀，这是你亲弟？”
大姐的语气里透着不确定，这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实在不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啪嗒。”
少女不轻不重地将碗搁在桌上，侧过半边身子，目光投向门口时，脸色却蓦地一变。
察觉到应归时的僵硬，大姐心里咯噔一下，再一扭头，门口空空如也。
大姐愣住了，人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有些局促得把毛巾披回肩上，搓搓手，刚想要转身对应归时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并非眼花，却见方才还坐在凳上的少女已经不知何时站起了身，面色沉静，一步步朝门口走来。
应归时嘴唇没有一丝弧度，与方才笑眯眯的模样判若两人，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并非看向大门，而是......牢牢钉在了自己的脸上。
面对这黑沉沉不见底的目光，大姐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悸。
周围安静的像是要凝住，方才吵闹的鸡鸭此时像是被扼住了脖颈。大姐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仿佛有什么她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真相即将颠覆她的认知。
“妹，妹子......”她讷讷开口，额角的汗都滑落下来。
应归时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大姐目光躲闪，同样的身高却始终不愿直视面前的人。
少女肤色惨白，眼珠嵌在面中一动不动，如同索人性命的怨鬼。
应归时一双浅色薄唇开开合合，从中飘出的声音轻的像叹息。
“醒来吧，你已经停留在这太久了。”
大姐无法理解，道：“什么?”
话音未落，应归时抬起手，双手指尖在她的眼前慢慢抬升。不受控制地，大姐的眼珠随着那双手渐渐向上，直到——
直视太阳。
没有感受到光线灼烧的痛感，可就在看向太阳的一瞬间，她眼前一切就如同被打碎的镜面一样寸寸皲裂。所有鲜活的颜色迅速褪去，景物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黑白，归于虚无的黑暗。
......
周遭的景物如同潮水一般迅速褪去，又以一种怪诞的姿态重建。
应归时站在原地，平静地感受脚下平坦的土地变得凹凸不平，浓重的血腥气充斥鼻腔。
再抬眼时，她已置身于一处村口。老树上悬挂的牌匾破破烂烂，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挣断最后那根绳索。
她走上前，歪头辨认牌匾上模糊的字迹。
“李，家，庄？”
应归时眉梢微挑，能有这么巧？
目光扫过眼前所谓的“村庄”，哪来的什么安居乐业？分明是一片断壁残垣，焦土千里，残破的屋舍是血色天空下唯一存在的骸骨。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只能是噬魂灵......”应归时语气笃定。
踏入大姐家院门前，她尚未察觉任何异样，直至与门口那古怪少年对视一眼，事情才急转直下。
她亲眼看着碗中清水化作血红，散发出噬魂灵特有的“消化液”气味。
是的，消化液。
噬魂灵以灵魂为食物，强大的噬魂灵更擅长编织幻境，将受害者的魂魄困在其最眷恋或最恐惧之处，再慢慢汲取其情感与记忆，直到"消化"完毕。
正常人如果无意间被困入噬魂灵的幻境之中，便会毫无所察地陷入编造好的梦境中，直到被吸干灵魂的养分。
听着相当恐怖，但想要逃脱也很简单，只要见到活生生的真人并意识到处境便可。
但——普通人无法逃脱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噬魂灵制造的幻境中根本没有活人。
全是未消化完的灵魂碎片，又哪来全须全尾的活人？
应归时承认自己的疏忽大意，这才一脚踏进噬魂灵的腹中，但重点却不在于此。
“能构筑如此规模的幻境……这噬魂灵，很大可能是被人重新饲养出来的。”应归时心中念头急转。
她忽然想起门口那人——古怪的眼神，破烂的衣着……他是来提醒她的，抑或他本就是这噬魂灵的饲主？
如今她已经破了第一层幻境，接下来尽快找出其本体便能出去，否则以此地为中心，幻境范围会不断扩大，吞噬更多路过的生灵。
应归时本想前往深入探查，却没想到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的交谈声。
她下意识闪身躲入村庄废墟中躲藏起来。
原先的交谈逐渐发展为吵闹声，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我早就说了大师兄的定位罗盘摔坏了，看看这都是啥鬼地方，真不如在宗门呆着……”
“现在说这些风凉话有什么用，出发前是谁还信誓旦旦要揪出屠李家庄的凶手？现在一路上倒是叫嚷着回去，”声音停顿一会，愈加不满了，“师尊现在肯定发现我们偷偷跑出来了，无功而返？你回去就等死吧！”
“你还怪我？都是这破罗盘带的路，一路上倒霉事这么多，如果不是你们拉着我，我早就想回去了！”
“这可是师祖给的，从来没出过差错！”
“天天师祖师祖师祖，师祖的东西要真那么管用她怎么治不好自己的经脉？”
“你不准说绛衡仙君！”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应归时听到这句话吓得差点一个趔趄，争吵的话题逐渐朝着诡异的方向奔去，中间还混杂着几句苍白无力的劝架。
“好了好了，要我说你俩都有错……”
“要你管！”两人异口同声地吼道。
师尊的师尊是师祖。
应归时边欣慰边寻思，欣慰的是徒弟总算也能独当一面撑起一个宗门，寻思的是究竟是自己哪个徒弟能养出这俩宝贝。
再说定位罗盘，虽说她留下的那个精准度不如何，但对目标的大致位置总不会错。只是这群小孩运气不怎样，恰好走到凶手肚子里了，而又无所察觉。
应归时不打算和徒弟的徒弟碰面，难免会多生事端。只要先灭了噬魂灵本体，徒弟的徒弟自然能出幻境。
争吵声越发靠近了，应归时隐匿身形，背着那争吵声源离开。
然而，穿过几堵半塌的土墙，可争吵声非但没有远去，反而有增无减，应归时皱皱眉头。
鬼打墙？
她探出头望去，看见了那几名身着统一宗门服饰的年轻弟子就在不远处。
约莫四五人，皆是少年模样，脸上还带着未曾经历风霜的稚气与浮躁。其中两人面红耳赤，显然就是方才争吵的主角，另外几人则一脸无奈地试图劝阻。
“都给我少说两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是哪里，如何出去！”
一个看似领头的年长些的弟子沉声喝道。他手中紧握着一枚罗盘，指针正毫无规律地疯狂转动。
两个人被这个显然是大师兄的人训了一句，悻悻闭了嘴，只是仍然不忘记互相怒瞪。
应归时的目光探过土墙扫过罗盘，心下了然。应当是幻境中混乱，不仅造成鬼打墙，也扰乱了灵力指向。
应归时自身灵力微弱，对此不怎么受到影响，但那几名弟子情绪如此激动，恐怕是有这灵力混乱的功劳。
她站在原地，看着几人走远又逐渐走近，面色也从愤怒逐渐变成惊恐。
“我们走半天了，是不是还在原地打转啊？”原先争吵的弟子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忐忑。
“对对对，我看见这堵土墙好多次了……”
“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一个弟子声音渐渐变小，并且缩了缩脖子，“……好像一直有人看着我们。”
躲在墙角的应归时：“……”
不排除这个人是她，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周围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冷......”
“别自己吓自己了！”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才有人颤巍巍地问出那个关键问题：“我们进来这么久……怎么除了我们，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弟子之间互相面面相觑，一股寒意悄然蔓延。
“诶，前面不是有人吗！”
应归时顺着那名弟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道路上，一个模糊的、勉强能辨出人形的影子，正朝这边缓缓挪动。
沙哑的、拖长了调子的喊声，幽幽飘了过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本想国庆爆更的，但拔智齿毁了我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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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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